南诏国千壑山顶,几道闪电依次划过,照亮了黑暗中的大理城。
这闪电一道比一道刺眼夺目,一道比一道逼近城池,像在急迫地搜寻着什么,来势汹汹,无所顾忌。
城中屈指可数的几座高楼,在这一道道闪电来回的探寻下,忽隐忽现之间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皇宫巍峨庄严,肃穆中不为所动;
——战家藏书阁儒雅庄重,根本无视这闪电三番五次的探究;
——只有蓝府的两座耳楼,每当这闪电来时,尖顶之上立时现出两道艳丽的光柱,急切地与之呼应。
三次呼应过后,天边一道闪电肆意现出,一声雷鸣随即响彻整个大理上空。
一座城,在这一道电闪雷鸣中,暴露无遗。
暴雨倾盆而下。
“好一个电闪雷鸣!不愧是我大哥的人,果然是一步好棋!好!好!!”
千壑山上,闪电之下的雨雾中,随着这一个声音,现出无数重重的黑影来。在山顶之上,顺着山势,将一座山密密地围住
——云南剑川节度使章仇云所带的大队兵马,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等这几道纠缠不清的闪电彻底消失不见,章仇云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大理皇城。
“贼子段淳,你也有今日!”声音虽然不是太大,却十分刺耳。
“冲!”身旁的大将军听见这句,冲身后轻喝一声。山顶之上的章仇军早就蠢蠢难耐,这一声令下之后,黑夜中的大队人马像一道道污黑的暗流,发疯般向山下蔓延而去。
山顶悬崖之上,一道轻盈的身影在空中打了个旋,迅即往山下的深箐飞去....
谁也没留意到,就在电闪雷鸣过后的千壑山顶,章仇军前脚才刚走,身后就现出一双双眼睛,在暗夜中灼灼闪光。
错眼的功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
雨夜中的大理城池,如一个毫无防备的沉睡之人。
城中偶尔燃亮一两点隐约的烛火,很快就又熄灭,重又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城西“云裳”今日同往常一般安静,一向梦多觉少的毗诺嫫,此时从卧房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东厢房的客房中,赵林在榻上却辗转反侧。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
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房顶,久久难以入睡。
“子时已到,平安无事~~,子时已到....”更夫的声音从“云裳”门口经过,又渐渐走远。
赵林轻叹一声,准备起身,将桌上的烛火点燃。静谧中却听见房中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定睛看时,房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对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立时翻身下榻,轻巧几步就纵到那人跟前。
“嘘!”眼见就要扑到那人怀中,却被他轻轻搀了一把。
“还有彧彧在。”来人是海公子,正说话间,彧彧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今晚将彧彧交给你,你一定要保得他周全。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切记呆在’云裳’,万不可出来….”
“凝儿怎么办?且将凝儿也接来可好?”
“凝儿在蝶国,有父亲和禁林王两个保护,你且放心。不得我消息,万不可擅自作主回蝶国去。切记!”
赵林心中尚有许多疑惑要问,海公子已经将彧彧拉到赵林跟前。又从身后负着的包袱里,取出一件衣裳。即使是在暗夜中,那衣裳传递间也能看见有金光闪过。
“这是隐形衣,外面动静大时,你和彧彧且将它披上。”这件衣裳,赵林再熟悉不过,上面曾经破了一个洞,是她一针一线在灯下给缝好的。
“喵呜~~”毗诺嫫那只金色的小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海公子脚跟前轻轻蹭着。
“记得,照顾好彧彧。”海公子又轻声说一遍,“还有金子。”俯身将小猫抱起来,放在赵林怀中。
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熠熠闪着光亮。
站在他面前的这人忍不住哭了。
他和她,不过是这一道目光的距离,今生却再无法缩短一丝一毫。
两个在黑夜中凝神相对的人,各自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宿命。
“就你爱哭,我走后万不可再哭。若躲在隐形衣下哭,小心我叫小猫舔你。”黑暗中一把折扇拍上赵林肩头。
小猫金子闻声,在赵林怀里开始不老实,回过头一张口就舔了上去。赵林脸上痒痒,霎时破涕为笑。
回眸间,海公子已经消失不见。
雨越来越大,西市原本地势就低,那“云裳”又在转角低洼处,门口的雨水顺势而来,很快就将大门的石阶淹了起来,屋里的人却浑然不觉....
章仇云大军将大理城团团围住之时,守城的将士在雨幕中觉出不妙,却连一丝烽火都来不及点燃。仓促间,只得将城门之上的战鼓击响。
“段淳听令,我章仇云堂堂大丈夫,不耻暗箭伤人,今日且叫你死得明白些。”
段淳闻讯匆匆赶来,待得爬上城门听见章仇云这番话时,身上已经湿透。
“勾结蛮夷,卖国求荣;为一己之身的自由,全不顾及我云南人的脸面。叛国之贼,天地不容!”
段淳性情刚烈,那容得下章仇云这等做派,正待开口之时,望着眼前却又只得生生忍住。
只见城门之下章仇云的队伍中,大将军推推搡搡出一人来,一件宽大的蒙古袍子裹住身躯,几缕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满脸尽是雨水
——远嫁蒙古的小公主和风,此时在自己的娘家门口,在父亲慈爱的目光之下,在章仇云手中像一只待宰的羊羔。
跟着章仇军风餐露宿,此时她的脸上早已失了颜色。原本小巧的身形愈发瘦弱,嘴角倔强地上扬着。
和段淳两个四目相对,眼神坚定。
段淳轻轻问了一句:“我儿,你怕么?”
和风决绝地摇头。
段淳仰天一笑,虎目含泪:“我段淳如此娇小一个女儿,被你章仇云千军万马撵回老家。万里迢迢,万般苦难尚且不怕,我段淳堂堂七尺男人一个,又如何会怕你一分?!”
将小公主自蒙古边境捉回,又费尽心思带到段淳眼前,章仇云原本要大大羞辱段淳一番。此时父女两个一唱一和,就连章仇军中的将士听了,都觉着欺辱这样一个弱女子终是不妥。那城门之上大理的一众将士,从前就将小公主如宝贝一般捧着,此时很不得飞身下去,将那猥琐之人生啖之!
城门下章仇云的弓箭手已经将箭放在弦上,章仇云气急败坏,将手中的剑往空中一挥,尖细着嗓子大喝了一声
“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