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目眼里，整个世界就是一个热闹的、各种结构层次的微粒交汇的地方。
尤其是在古代迁移中心。
那里简直是微粒们的狂欢地。
空中飞舞着数不清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微粒和时空数据，有的规规矩矩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有的随心所欲地穿梭在微粒们的空隙之间。
从密室到“时空探索与发展、外来群体管理及研探中心”渱先生的办公室，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可怜的极目像完成了一场微粒世界的穿越。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从来摆出一幅视而不见的派头。怀抱着一大摞材料，迈着从容不迫略显死板的步伐，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有人从他旁边经过，笑着逗他，问他抱着什么宝贝，极目不回答，只是“嘿嘿”地笑两声。
“发现了吗，极目这次回来以后反应大不如从前了。”走开的两个人窃窃私语着。
“也许是好事，反应太超速会失控的。”后面这人显然不赞同。
一早开始，极目已经在这条道上来回折腾好几次了。
听渱先生的吩咐，把材料从密室小心取出来，送到他桌上，又从他桌上送回密室….
“渱先生今天着魔了。”极目心里想。
“不要传送件，不要时空件，不要深研件….一概不要，只要最原始的记录，最原始的！”渱先生尖细的声音直到现在还回荡在极目的耳中。
进到大厅，渱先生正低头埋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远远看去，他面前满满一堆材料上面，只露出了一顶火红的头发。
一阵响动过后，渱先生面前的材料又堆高了许多，那顶火红的头发被挡住，彻底看不见了。
极目后退几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您要的材料第四次给您送来了，请问什么时候送回去？”极目迟疑片刻，接着又问：“另外，第五次什么时候送来为好？”
渱先生没有回答，屋里有人小声笑了出来。
没听到渱先生的回答，极目的脑袋执着地出现在材料上方，又垂下来恭恭敬敬地凝视着渱先生，下巴差点贴到他的红头发上。
过好一会，渱先生抬了抬手，比划了一个“OK，你走吧”的手势，众目睽睽之下，让极目有些尴尬。
“还以为他的研究项目有多紧急，一趟接一趟地跑，他自己倒好，居然在看’闻香识人’。”
极目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上司，这种感觉取代了刚才的不适，这让他很开心。
没错，渱先生手上银色小屏这时候播放的，正是那个叫“闻香识人”的频道。早在两三年前，这个节目就荣登了无冕国最乏味庸俗时尚节目的榜首，并且一直稳居不下。
其实说白了，就是教人如何从微粒结构辨别各个星球享有盛名的香水。
极目看过这个节目，只不过是关了声音的。在无声状态下，主持人夸张的表情将乏味的画风变成了滑稽，倒比有声的有趣许多。
“怪人！”极目又在心里轻视了一下自己的上司。
这回心里才彻底舒坦了。
每次打开这个频道，是渱先生最心烦的时候。
面前这堆材料，只看一眼就知道全部内容，但他总不死心，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记录的检测数据发生了变化，不止是“必狱”的湿度，还有黑河水流的变速频率，仓库街区污染物释放探测….最要命的是，木湖的水分子结构也跳出来凑热闹…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智商为零，就在他绞尽脑汁的这个时候，他的整个研究团队，极目分析组，微粒分析组….通通闲着，暗地里继续惬意地做着各自喜欢的事。
“危机四伏呵，危机四伏.....”
极目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见渱先生的目光重又落在这些数据上面，不由得深沉地点评了一句。
“变化幅度在可控范围之内，与去年同比情况更好，与前年同比略微升高…这很正常啊！你光看今年的数据当然会有压力，怪不得要靠’闻香识人’来解闷！”
极目恍然，接着还想啰嗦几句，发现面前的情势有些不对
——还不等逃开，渱先生手中的一个物件已经向他笔直地掷了过来。
一声闷响过后，极目公正地叫了一声：“一击命中！”
办公室有人探出头去，见极目一只手握紧了渱先生的银色小屏，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脑门上刚被砸出来的一个大包。
…..
下层花园街区无尘家的院子，夜色渐黑。
无尘沉默地站在树人蛟龙的阴影里，修剪树木的工具静静地放在一旁。
许久没有修剪了，造型各异的树人们渐渐都长成了差不多的模样，只有树人“无言”的头依然低垂着，看不见脸貌。
小狗们住的树屋亮起了灯，灯光照亮了门口的几棵糖霜树。糖霜树叶早就成熟了，挂在树上，已经很久没有人去采摘。
好吃道的孩子们有一次路过下层仓库时，给下层仓库滴落的黑水烫伤了。从那以后，有界就坚决取缔了父亲的送饭传统，以“护卫边界责任重大”之类的理由，给自己申请到一个公务“呼吃”，每天定点打开就能收到吃的。
孩子们不再每天来无尘爷爷家，只有三道偶尔会跑来龙树跟前喵一眼，又趴到子谦窗子跟前看看，见没什么动静，一刻不停地又跑回家去。
没有了孩子们，无尘家的院子显得更加空旷。小狗们也跟着消停了不少，只在月圆之夜跳下树来，围着树人蛟龙闪闪发光地欢跑。其余时候，也就偶尔跳到院子里露个脸又跳回到树上。
这个院子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这让无尘感到陌生和一如既往的不安。
子谦从窗子看出去，见无尘的背似乎比以前更佝偻了，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一道温暖的蓝光自子谦房中发出，无声地落在无尘身上。愁肠百结的无尘顿时释然，放下所有的担忧和不安，收拾好修剪工具，转身回屋去了。
子谦收了手里的光，转身对着屋角的暗影问道：“计划见效了吗？”
“是。”
“掌控好速度。”
那人答应了，一道黑影移开，屋里很快又恢复了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