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国的夜是寂静的。
国门之外一望无际的草原却是热闹的。
花儿在月夜里肆意绽放,无声,却大胆地散发着幽香;看不见夜莺的翅膀,却听得见它在歌唱。
歌声从草原深处响起,传到天际,又从天际缭绕着落回草原。
“每一次来听夜莺唱歌,总觉着你格外孤单。”
一个如孩童般稚嫩的声音说道。
“因为越是热闹,越觉着这热闹是别人的,和自己不相干。”
一个清冷的声音回答。
“无尘爷爷没说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做好么?”
“嗯,春天的脸色总是难调一些,要比平时多花些功夫。”
“唉,有些人哪,总是不知足。已经修得了人形,只差一张美人的脸就圆满了,还在乎什么热闹冷清的。要换做我,哪怕是修成一只小鹿,我也会很开心…”
“是了,亲爱的点心,妖精姐姐错了还不行么?”
“不准叫我点心,我叫一道!一道!!”
“好了一道,我答应你的,等我的脸做好,就带你到上层去,把上层好吃的吃个够!”
那个叫一道的欢呼一声,开心极了。
月亮升至半空,将草原照得如白昼一般。月下草原高坡上,坐着一个长发的妖精姑娘,穿一身花瓣做成的衣裳,一张脸躲在花瓣做成的面具后面,远远地看着喧闹的草原。
“月亮是黑夜的眼睛,
太阳用光将它点燃…
.....
月光下的姑娘,
今夜你的琴弦
为何只拨动忧伤?
.....”
不知为什么,这天夜莺只唱了短短的一首,草原上连一句喝彩声都还没响起,它的身影就在月影中一闪而过,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月影下的花朵们面面相觑,相约着悄悄合拢花瓣,静静地钻回地下,草原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每月一次的夜莺欢唱会草草结束了,妖精姑娘只得起身回去。她身边没见另一个人影,月光下的高坡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道身影。
走得远了,影子投在地上老长,才看清楚她肩头上趴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却是一个只有拇指般大小的妖精,浑身上下散发着糖果的香味。
“一道,你喜欢无冕国的上层还是下层?”
“不管是上层还是下层,你在哪层,我就喜欢哪层啊!”
“一道呵,我最喜欢你了!就算全世界都弃我而去,我还有你。”
“瞎说,你还有无尘爷爷,有二道,三道,四道..还有下层花园街区那么多的....”
“是哦,我想今年春天我得了一种不开心的病,什么事情都觉着不开心。”
“嗯,病得不轻。”
…..
黎明到来,这天的火弋马特别安静,从清浅家门口经过,踱着细碎的脚步,不管身后车厢里发出什么抱怨的声音,只顾慢吞吞地往前走。
清浅家的院门上,挂了一片红色心形的树叶,火弋马从旁边经过,带起一阵风,红叶“呼啦呼啦”地晃动着。
这是清浅和火弋马的秘密约定,挂红色的叶子,说的是“今天不上班,不用等了。”
挂黄色的叶子,说的却是“糟糕,今天有事耽搁了,要等我哦!”
跟往常一样的路程,火弋马今天却走出了两倍的时间,也不管车厢里的人着急,不住地敲打着车窗。
子谦再次踏进上层的天梯,身边还是些陌生的面孔。想起上次被人识破,心虚地四处看一眼——幸好,那天识破自己的姑娘不在,顿时从容了许多。
到了上层,那天梯忽然爆出怪声怪气的一句“我喜欢你!!”,子谦环顾左右,见所有人神情淡然,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莫非只有自己一人听见?子谦忙将身上的隐形衣裹紧了些,心里却着实吓了一大跳,不知这天梯什么来头。
等门一开就披着隐形衣赶快离开,还没走出多远,一头扎进一个魁梧的怀抱里,身上的隐形衣被人一把扯了下来。抬头看时,见一张不苟言笑的脸,顶在自己脑袋上方。
“我就说奇怪,没见有人上去,清点人数却总是多出一个来。”那人伸出手来扯了扯子谦腰间的银色物件。
“这是楼下守门之人交与在下的,若你想取走,还得跟那人说一声。”
这人没说话,挺直身板,子谦这才看清他胸口处有几个不住闪烁的字,写着“国门护卫”几个字。
“我是守门人的头。”
见子谦疑惑,这人接着说道:“进出天梯的人数和呆在上层的人数总相差一人,原来是你在作怪。”
“非空,这是我请的客人,请将他带到迁移中心。”
两人站在楼道里只顾说话,一道身影半悬在两人前方,一顶火红的头发甚是耀眼。
“渱先生!”
“你大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来找我,为何每次都要这么复杂、偷偷摸摸的?”渱先生不屑,随手拈起子谦的隐形衣。
“好老的款式,早该淘汰了。”说完朝那个叫非空的手上一扔,“叫人拿走,重新送一件本季最新的款式来。”
说完不由分说地扯一把子谦,将他拎进了古代迁移中心的银色大门之内。
“你所要找之人不在此地。”进得门来四下无人,渱先生对子谦说。
“你如何知道的?将上层之人挨个搜了个遍么?”
渱先生看一眼子谦,不作声,思忖着怎样用他的语言,用他所能接受的方式,跟他说清楚自己寻找的整个过程。
“不管这人是阁下的什么人,总归和你是一个朝代的。”见子谦点头,渱先生接着说:“这两天我将下层所有人的来处筛了一道,和阁下来自同一个朝代的,只有七人。”
“一个是老头,唤做无尘的;还有五个是一家妖精,唤做‘好吃道’的,有一个妖精姑娘,唤做‘无言’,却跟你要找的族类不相干。”
见子谦沉默,渱先生没再说话,只顾上前去侍弄自己养的一个宠物,那宠物毛茸茸地卷作一团,也不知是何物。
“渱先生,无冕国既然有上层下层之分,想来还有一个中层也未可知,敢问先生可曾三层查过,可会有此人?”
渱先生有些深意地看一眼子谦,末了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今天问题的份额已经用完了。”
然后再不理子谦,子谦无趣,要回了自己的隐形衣,心有不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