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三爷不再做声,呆望着敬恬,倒把她臊了一脸的绯红。
听见父亲在一旁咳了一声,敬恬这才敢抬头看一眼景三爷,却发现人家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的双肩,落在她背后那人身上
——从来不到地下半步的敬薇,此刻站在楼梯上,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才刚我听见阁楼顶上一阵巨响,有东西一直落到地下来,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三公子才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无什么大碍,薇儿你且回去。”甄二爷见敬恬尴尬,将敬薇使了回去。
紧跟在敬薇身后的敬祖见状,忙将景三爷引到自己院中,又找来了刘太医,仔细给景三爷检查一番。
薇儿回到阁楼时,小雅没在房中,一炉炭火倒烧得正旺。
桌上的灯盏已经有些昏暗,想来是小雅这个粗心的丫头又忘了添些灯油进去。
敬薇只好自个儿去厢房取些灯油来,不提防这时从屋角黑暗处转出一人来,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这人身形高大,微微佝偻着一点背,正是才刚从天而降的景三爷。
“三爷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的这般悄悄潜进屋来?三爷不怕人说闲话,薇儿还怕得紧。”
“还请姑娘体谅,若不是这事非得当面问清楚,景三也不会如此唐突。”景三爷见惊着了敬薇,忙后退几步。
“景三只是想问问姑娘,不知和姑娘可有缘相守?景三原本莽夫一个,想得姑娘这一句答复,日日受着煎熬。今夜胆敢前来,实在是忍不住这相思之苦。”
说完,景三爷又朝前迈出两步。
敬薇忙退后,正色道:“三爷休得再说这样的话!三爷不知薇儿心中早有别人,此生却不能和那人相守。一颗心早已拜在古佛青灯下,三爷再说这样的话,即是对佛不敬。”
见景三爷神色戚然,敬薇心中不忍,又说道:“你怎不抬头看一眼我大姐敬恬,她的一片痴情,你当真看不见么?”
“景辉眼中只有你一人,却从来看不见别个。”
见景三爷愚钝,薇儿轻叹一声:“时辰不早了,你今儿为见我又受了惊吓,还请早些回去歇着。大姐对你痴心一片,却是世间难寻,若你真心为我好,早些请人来做媒,将大姐娶了去。”
景三爷苦笑道:“这个结局我早算到了,却非要亲耳听到自你口中说出来,方才死心。”
见景三爷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消失,敬薇又轻叹一声:“我确是无心来引你,只怪父亲不知我的心事,乱点鸳鸯。”
将一盏灯点得亮堂堂的,还不见小雅回来,敬薇又往香炉里添了些香面。
“还请你莫要怪罪甄家,早早遣人来提亲。若你和大姐终成眷属,也不辜负了我一片苦心。”
第二天一早,景三爷就请了媒人来提亲,甄夫人在众人面前直夸他懂事,也不管二爷总在自己耳边嘀咕:“景家落魄了,敬恬嫁了要吃苦头”的话。
敬恬和景家三爷的婚事,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定下了。
甄二爷从来不墨守成规的一个人,作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来,却也平常。
一时间,甄府又忙开了。
甄夫人特意叮嘱了“云裳”的安师傅,请他尽早遣人到甄府为敬恬赶制嫁衣。
等莞莞受命前来,刚进甄府就看见敬祖,心中不由得暗喜。还未开口说话,就见他身旁站着月见影。她心心念念之人,将一颗心放在见影身上,连她走进来都不曾察觉。
心里顿时黯然神伤。
敬祖这时身上穿的,正是那件她在“云裳”为他做的衣裳。
衣裳的衣角处,许是被左右将军光顾过,已经被它们扯开了一道口子。
“敬祖少爷生的这般好看,身上可不能穿着这破了的衣裳,若不嫌弃,叫莞莞给你缝补一番如何?”
敬祖和见影终得相见,心中正自高兴。听见莞莞这样说,哪会说个“不”字,赶忙将衣裳换了交给莞莞。
等这件衣裳再穿回敬祖少爷身上时,衣角处再不见了那朵染过血的榴花。
“若无缘,
不如不相识;
不相识,
可以不相思;
说无情,
皆因有情故。”
这一天,莞莞做活不是太顺趟,不是拿错了针线,就是缝错了衣裳。
找了个借口,早早地回“云裳”去了。
这边敬恬的婚事才定下,那边戏子金海也上门来求婚,求的是二小姐敬娣。
一桩桩喜事接踵而来,甄二爷高兴得合不拢嘴。虽是深秋,甄府沉浸在接二连三的喜庆之中,春意盎然....
.....
蝴蝶谷中小木屋,红羽见主子赵林一直盯着面前的观想镜,好奇地探头看一眼。
“这不是裁缝莞莞么?怎会在甄府?咦,咦,怎的又不见了?咦,这不是敬薇小姐么?许久不见,愈发清瘦了,字倒是越写越好看。”红羽欢喜地说。
观想镜中,裁缝莞莞红着眼离开了甄府,随后镜中又现出敬薇在灯下安静地写字。
“红羽,明儿起我教你写字好了,省得日后你喜欢上哪个姑娘,却连一句喜欢人家的话也不会写。”
灯下敬薇写下的这几个字,但凡一个识字的人看了,只会伤心,哪还会有什么欢喜。
“独立月下,
随风起舞,
留一分暗香深藏不露。
无言倚菩提,
万千霓虹竟自无睹,
无情更比有情苦。”
“红羽,你且辛苦些,今儿晚上去一趟甄府,托梦给老爷子,让他把敬祖和见影的婚事也一并办了。”
见红羽答应了,赵林将观想镜合上。
“日后我若能修炼出一个法门,将那相爱之人紧紧系在一处,若离了彼此就不能独活。这世间是会多了悲伤?还是少了悲伤?”
“若有情,一纸血契一生相守,再不要这三生血契,担着三世寻觅之苦。”
见红羽不解,赵林没再说话,只将观想镜交与他藏好。
果真是深秋来临,无事悲秋么?赵林问自己。
远远看一眼蝴蝶谷对岸,那边太阳才刚刚升起,薄雾之中的木木树,见赵林望过来,一棵树轻轻摇摆,像在朝她致意。
赵林原本满腹的心事,随着木木树心形花瓣的晃动,将这无名的烦恼,慢慢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