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废立,关系到江山社稷,乃是朝廷大事。胡蕴涵虽然言笑无恒,近似于废人,可是,她是胡太后的人,想废掉胡后,须得先过胡太后这一关。唯今之计,最好是等着胡自己动手,将皇后赶出宫去,这个难度较大,但是并非没有可能。关键在于是谁操持这件事了。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知己,而是敌人。陆令暄对胡太后的了解,远甚于别人,她的突破口,就是在胡太后身上。陆令暄深谙人性的弱点,她知道胡太后的禁忌是什么。她需要做的,只是触发这个禁忌。然后等着看它的后果,坐享其成。
……
这一日,毛夫人病了,陆令暄前来探望。
按理说,高纬的嫔妃生病,陆令暄作为长辈是不应该来的,可这一次她偏偏来了。
病中的毛夫人做梦也没想到,一向强势的陆令暄竟然会亲自上门来看望自己,这让她意外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毛夫人正要挣扎着起身,却被陆令暄摁在了床上。
陆令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毛夫人说话,一边朝着门外偷瞄着,她在等,等胡太后的出现。
自从被高纬从冷宫放出来之后,胡太后的性情似乎也变了许多,对高纬的嫔妃很是客气,不管谁有个头疼脑热她总会亲自来探望,她的这一举动博得了许多嫔妃的好感。
终于,陆令暄看见门外自己的侍女朝自己打了个手势。
“她还是太后的亲侄女呢,什么东西呀,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陆令暄突然放大了声音义愤填膺道。
“什么?”毛夫人被陆令暄吓了一跳,她不知所以然,一时愣在了当场
“算了,不说了,免得太后听见了给她老人家添堵!”陆令暄叹了口气道。
“陆大姬,不知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胡太后突然揭开帘子从屋外走了进来。
一直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毛夫人,见胡太后出现了,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了,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令暄,却并没有说话,甚至都忘了向胡太后连招呼了。
陆令暄一见胡太后,更是吞吞吐吐,好似有难言之隐。
谜底没有揭晓,胡太后岂能善罢甘休,她厉声道:“陆大姬,你今日若不与哀家说清楚了,可莫怪我与你没完!”
胡太后如此这般,正是陆令暄想要的效果。于是,她状似不忍地说:“皇后跟皇上说,太后多有秽行,不可以垂范**。”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胡后被自己的亲侄女揭了短,不由得火冒三丈。
可从陆令暄嘴中说出来的话,她毕竟还是有些不信。
陆令暄见状便火上浇油道:“这话毛夫人也听见了,不信你问毛夫人!”
胡太后与陆令暄同时把目光看向了病榻之上毛夫人。
若说之前毛夫人还不太明了陆令暄要做什么,可她现在却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没想到陆令暄竟然把自己也捎上了。
毛夫人抬头看向胡太后与陆令暄,胡太后眼中是征询的目光,而陆令暄眼中却是**裸地威胁。在陆令暄的逼视之下,一向胆小的毛夫人,只得慌乱地点点头。
在胡太后看来,毛夫人是绝对不敢骗自己的,毛夫人的这个举动让胡太后不得不相信了。
胡太后脸色阴沉,心中暗骂:这小妮子,没有我,你能进得了宫?当得了皇后?现在,翅膀硬了,脾气涨了,背着我,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还反了天了!我怎么把你捧上来的,还能怎么把你摁下去。不信,咱们走着瞧。
胡太后甩手而去,一回到自己的寝宫,立刻派人把胡蕴涵叫来,不容分说,令人剃掉她那如乌云般的长发,送胡蕴涵出家去了。
无妄之灾,从天而降,这当头一棒,打得胡蕴涵眼冒金星。她的人生,刹那之间,从云霄降至地狱。胡蕴涵哪里知道,自己的姑姑受人挑唆,中了别人的离间之计!
等祖珽知道了此事,木已成舟,为时已晚。胡太后误信谗言,废掉侄女,自剪羽翼,等于给了陆令暄以可趁之机。这让祖珽恨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
皇后被剃发出家,陆令暄奸计得逞,这胜利来得太轻易,陆令暄与穆黄花母女二人关起门来,捂着嘴,差点乐岔气了。
穆黄花与陆令暄,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令暄施诡计将胡蕴涵赶下皇后之位,等于是已经在穆氏身上下了重注,就不能允许有任何闪失。她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而事态的发展,果然就是按照她的设计进行的。
陆令暄准确地把握着高纬的心理变化,她专门命人制作了一顶华丽的金丝宝帐,配备了珍贵精美的枕席、玩具。
一天,陆令暄让穆黄花穿上皇后的盛装,端坐在宝帐之内,然后,她对高纬说:“有一位天仙般的人下凡了,老身带你去看看。”
高纬进入房内,果然看得是目眩神迷,陆令暄见状,趁势说道:“如此美人不当皇后,还有谁配当呢!”
想起疯疯癫癫的胡蕴涵,再看看眼前如花似玉的穆黄花。终于,高纬答应了。
四月二十六日,高纬下令废黜胡蕴涵的皇后这位,立穆黄花为皇后。穆黄花这个昔日的婢女,终于荣登北齐后位。胡蕴涵皇后之位被废后,她哥哥胡君瑜自然也被解除了中领军一职,只保留了一个金紫光禄大夫的闲职。祖珽试图利用胡氏集团打压陆令暄的计划就此破产,王子冲贪污案也不了了之了。
……
穆黄花在陆令暄的全力支持下,登上这个天下女子心目中至尊至贵的位置,她对呼风唤雨、诡计多端的义母感激得无以复加,却忘记了自己的亲身母亲。
穆黄花的母亲轻霄,得知女儿发达的消息,不由得百感交集,为了能见女儿一面,她忍受诸般苦楚,找人治愈自己的脸,抹平那耻辱的印记。可是,轻霄终究还是没能见上那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母亲歇斯底里的阵痛中,诞生的骨血。穆黄花是怕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一个母亲,不能见她。陆令暄则担心穆黄花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后,同自己这个义母的关系变得疏远。
这可怜的,一生被侮辱与损害的女人,求见无门,只得离去。巍峨的宫门之下,那白发苍苍的老妇,手中挽着敝旧的包袱,弯腰弓背,踽踽独行。间或,伸出手去,擦掉眼角滚出的浊泪。这样的场景,令人心碎。
而此时的穆黄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头戴后冠,手揽麟儿,顾盼自如,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