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哦了一声,念叨着李恒李恒,很普通常见的名字,家在SC,料来无妨,天下之事,哪有那么巧合,他应该不会知道!遂爽快答应替他医治,只不过不许旁人观看。
药庐的静室中,门窗皆封的严严实实,沈莫命田立恒坐在七彩纹绣蒲团上。依次点燃围绕在蒲团周围的七盏香炉。七股袅袅的烟升腾而出,颜色各异,味道也不大相同。
田立恒不解,问道“烧艾吗?”
“不是”沈莫淡淡的说:“你先闻香调理呼吸,理顺五脏六腑之气。然后我用梅花针帮你定穴通经络。施针的过程会有点痛,你多忍耐忍耐!”
七股烟缠缠绕绕把田立恒包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空下去,变得很轻很轻,仿佛天空浮动的白云,然后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一片空白。
沈莫取出一方雕刻精美的长形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柄金光闪闪的折扇。她取出折扇在手中,唰的一下展开,原来这折扇是由密密麻麻的金针攒集而成,足有几百根之多。
只见沈莫左手执扇,右手捻出五根金针,纤指一动,田立恒脚踝大穴已经攒上了一朵梅花。她轻弹针柄,金针颤巍巍的钻入皮肉之中。沈莫取出自己配置的药液,玉簪点了一点,滴在金针处,片刻就渗了进去。她又在田立恒双手的手腕处施了七星针,心口处捻入罗汉针,疏通四肢静脉关口,再理顺到心府。
火曜石静静的摆在他的胸口上,默默吸取源源不断涌来的那极寒极冷的血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田立恒醒转过来,只觉得通体舒泰,浑身寒冷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他努力的调动神经,觉得手指已经能够微微动弹,不由得喜上心头。施小青推门进来,问道“恒哥,你可好些了?”望见田立恒脸上的喜悦,自己也难掩兴奋之情。
花圃中,田立恒依旧坐在轮椅上,腿上搭了一条薄毯。他仔细打量四周,第一次经过这个花圃的时候,只觉得各色花草夹杂在一起,纷乱无章。若坐在其中,便会发现,一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的花草药性不同,散发出的味道也不同。他不用活动,只需静静的坐着,自有药气沾身,渗入皮肤,进入血液,为他疗伤。
这个沈莫,绝不简单!
渐渐的过了些日子,田立恒已经行动自如,无甚大碍。施小青对沈莫感恩戴德,每日帮忙辛苦打理美容院的生意。她擅长按摩之道,一双玉手颇有劲道,常常按得客人通体舒泰,因此回头客很多。
这天,花子容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众人的晚餐,田立恒悄然进来了。花子容回头看了一下,“你快出去吧,你不擅长烹饪,也帮不上忙!”
田立恒拿了根葱把玩,饶有意味的说:“我的确是不擅长烹饪,但是擅长红粉沾身的田氏族人,原来只适合跟油盐酱醋打交道。”
花子容的脸色变了一变,很快就恢复平静。手上的活儿依然不停,洗菜切菜炒菜,忙得不可开交!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田立恒说了些什么。
“晚上到我房里来!”田立恒把葱抛到案板上,凑近花子容的耳朵轻声说:“你阿爸去世的真正原因,你一定感兴趣!”临走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饶有意味的笑容。
听闻田立恒说出的话,花子容再也难以掩饰情绪,呆立在原地,直到锅里的菜糊了,这才醒过神来,赶紧铲掉。
夜半时分,大家都睡下了,花子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回荡着田立恒的话,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事情?记忆中画面一转,又浮现出跟阿爸的最后一次相见……
那是个炎炎夏日,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暴雨,花垣镇上三婆婆家用来蓄水的土坝被雨水冲塌了。花子容赶着去帮忙,赤着双脚踩黏土,要帮三婆婆重新筑起一道新的土坝。
那赤红色的黏土从脚趾头缝里一点点冒出来,倒是很有趣。正在忙活的快乐,三婆婆拎着茶壶过来了,颤巍巍的叫道:“阿荣,你阿爸回来了,快家去吧!”
花子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爸怎么会回来,他一向很少回到这个家的,莫不是三婆婆在骗自己。可是余光一扫,真的看见阿爸的身影,伫立在木栅栏外,还是那副严峻的表情。
花子容喜出望外,赶紧跳出来奔向阿爸。可是阿爸瞧见他依旧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比女孩家的还要娇俏,不禁皱了皱眉头,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如此阴柔的儿子!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往家里走去,花子容瞧见阿爸的腰板微微有些佝偻了,不由得鼻子发酸,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爸也老了!
花子容给阿爸沏了一壶茶,自己钻进厨房忙活了半天,给阿爸做出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其中还有阿爸最喜欢吃的酸汤鱼。阿爸的脸经过酸汤热气的熏蒸后,好像柔和了许多!
等到花子容收拾利索后,厅中却找不到阿爸的身影,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阿爸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却听闻阿妈的屋内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他掀开门帘进了阿妈的房间,见阿爸从箱柜中翻出阿妈的衣服铺满了整张床,他坐在床沿上,粗大的手掌仔细的摸索着阿妈遗留下来的衣服,满眼不舍的柔情!
“阿荣,你坐下!”阿爸难得亲昵的唤着花子容,这让他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坐在阿爸身旁。
“这几天,阿爸总是梦见你阿妈,她对着我温柔的笑,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阿爸想,她一定是回来召唤我同回到蚩尤神的怀抱中去的,阿荣,这些年来,阿爸一直都对你缺少关爱,觉得心里很对不起你!”说完这些话,脸上抑制不住泪水纵横。
花子容听闻阿爸要回到蚩尤神的怀中去,禁不住哽咽,扑到阿爸的怀中“阿爸,你若走了,我便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独立生活了!”阿爸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我还有件任务交代给你,你一定要替阿爸完成!”
花子容抽泣着,看见阿爸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好通透的颜色,只是中间有团碧绿色,似乎还在动。“这是舌虫魄,里面的那抹碧绿是阿爸自己炼制的虫蛊,你带着它去寻一个人,找到她之后,就留在她的身边,再也不要回来花垣镇!如果有一天你有性命之忧时,她会救你!”
“她是谁?”花子容不解的问道。
阿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是阿爸的救命恩人,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这块舌虫魄能够感应到她的位置,因为她身上带着蛇灵珠!”
“蛇灵珠,那不是九黎宫的宝物吗,怎么会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花子容曾经听镇上的老人讲过一点九黎宫的故事传闻,多少知道一些那里的事情。
“你不要问那么多,只要记住阿爸的话就行了。这次你出去,就穿女孩的衣服,就当自己是个女子,把从前的事情都忘掉。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叫田子荣,随你阿妈的姓,改为花子容!”阿爸突然絮絮叨叨起来,像是在交待后事!
花子容抹干了眼泪,接过那块舌虫魄,小心翼翼的挂在脖子上,他也是苗人,自然知晓如何喂养这只虫蛊。
第二天一大早,阿爸就送花子容下了山。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好久,才走到一条窄窄的公路旁边,阿爸推了花子容一把“去吧,孩子,朝着北边去!”
花子容依依不舍的朝着北向走去,眼看着阿爸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再也看不见。他明白,自己此生再也看不到阿爸了,他回到蚩尤神的怀中,是不愿意让自己看见的……
可是田立恒却说什么阿爸去世另有隐情,究竟是什么隐情?
花子容思来索去,脑袋简直都要爆炸了,不禁用力锤了几下,还是起身穿衣,蹑手蹑脚的往后院走去。夜很黑,也很安静,空气凉如水,把整个人包裹起来,像是要人令窒息。只是他不知道,有一双天生长在黑夜中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田立恒房中,燃着一只红色的蜡烛,时间久了,那红色的烛泪便层层浇筑,像是座小小的坟墓。
“你来了?”田立恒不曾回头看,只顾盯着蜡烛那飘忽不定的火焰,“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
“有话就说!”
田立恒扑哧一声轻笑,转过头来看了看花子容。突然脸色一变,古板的像张年画,“算起来,我们也是同族宗亲,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