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儿,傻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吃饭,吃饱了赶紧上学去,别在这儿磨蹭。”
王秀英奇怪的瞅着儿子,心想这是咋了,咋一觉睡醒就傻愣着不说话了,难道是在学校犯了错儿,怕被老师挨打,不敢去了?
随着王秀英的目光看去,只见饭桌旁,一个十三岁的瘦小少年,目光呆滞,直愣愣的盯着一个地儿看,听到母亲的话后,他的眼神才渐渐聚焦,仿佛刚刚回过了神儿,他抬头望了母亲一眼,乖乖的喝起了小米粥,不时就着一口咸菜,很快的,一碗小米粥就下了肚。
“妈,我去上学了。”
匆匆交代完一句话,他就拎着书包,飞也似的跑出了家门。
饭桌上,王秀英表情错愕,望着儿子飞奔的背影,愣了会儿神,忽然莞尔一笑,平日间的严厉表情尽数消失,眉宇间多出了一丝不常见的慈爱。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从早上醒来后,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也不赖被窝了,连上学也变得勤快了,莫非是三教寺的菩萨显灵了?”
忽然,王秀英眼眸一亮,脑海中想起了年初那会儿,带着儿子上三教寺许愿的事儿,没错儿,定是菩萨显灵了,王秀英心里越发的肯定了。
想到这儿,王秀英忽然眼睛一闭,面朝西方,双手合十的颂起了阿弥陀佛。
……
九月份的天气,在北方大地来说,已是由暖转寒了;这会儿的清晨,天气转凉,街上行人很少,除了出摊儿的小贩外,也只有几个晨练的老大爷,甩着慢悠悠的步子,从身边走过。
偶尔的一阵凉风吹过,打在人身上,凉嗖嗖的,寒意十足。
许是这样,漫无目的走的时间长了,林飞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又把校服的拉链向上拉了拉,把自己包裹的不留一丝空隙。
然后将身子挪动到了阳光地儿,过了一段时间后,他这才感觉温暖了许多。
林飞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那轮初升的红日,眼睛微眯,宛如一只慵懒的小猫,尽情享受着阳光照射下的温暖。
阳光,是温暖的,是明亮的,它可以驱除一切寒意,也可以赶走无尽黑暗。
而这种光明与温暖,也正是林飞现在,最渴望也最迫切的东西。
没有人知晓,在他瘦小的内心深处,如潮水般的恐惧正侵袭着他的心灵堤坝,恐惧仿如巨浪,黑暗静似幽冥,一波更甚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他如水晶般纯净的心灵堤坝,在这样汹涌骇人的巨浪,不断冲击下,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脆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塌,完全决堤。
害怕!
不知怎地,林飞突然想到了这两个字。
可随即,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望着头顶的太阳,喃喃自问。
“你在害怕什么呢?”
“是害怕得到,还是害怕再次失去?亦或者,恐惧只是表象,只是你为了隐藏重生后的激动?”
“林飞啊林飞,你是如此的平凡,可上天却如此钟爱你,上天既然给了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一句句的自我审问下,林飞内心深处的恐惧渐渐退去,浪静风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不知何时,一缕阳光投射在平静如波的海面上,蔚蓝的海水,荡漾起一层安静而宁和的浪花。
重生!
一个在十多年后,广为流传的网络热词,如今,却真实的发生在了林飞的身上。
一觉醒来,昨日已是前世,他重新回到了十多年前,今世,同学朋友还未认识,亲人父母还未病逝,甚至,连心中无比牵挂的青梅竹马,也还未伤心离去。
一切,只待他重新开始。
可是,重新开始真的好吗?也许,重生之前,他会如此想,可是刚才,他却是害怕了,害怕这人生重新来过,人活一世,有些遗憾,可以弥补,可有些伤痛,却令他害怕。
这其中,最令他害怕的,莫过于父母双亲的病逝了,母亲心脏不好,这他早就知道,可谁能想到,母亲年纪轻轻就离他而去呢?
父亲,本是品德端正的人民教师,可谁又能想到,母亲离去后,这个表面老实的男人,竟会瞒着儿子,整日以泪洗面,酒醉天明,不到三年就垮了身子,撒手离去。
前世,因不知,而后悔;今生,却因知,而生恐惧。
恐惧能毁灭一个人,而林飞,在恐惧中,却选择了继续前行……
选择了,要带着重生的记忆,带着一种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清醒,去迎接自己的新生。
前世已成过去,可今生却在向他招手,一条光明的大道正在他的脚下,慢慢形成,现在需要他做的,只是鼓起勇气,迈出自己的第一步。
他,经过一番心理波折,终于明悟了本心!
本心已明,林飞对前世的记忆,也多了几分怅然与叹惋。
如过客般在脑海中,慢慢审视着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无疑是个失败者,正如表哥对他无比失望时,训斥过的一句话,“你,就是个二十年少爷的命,二十年后,你啥也不是。”
对于这句话,林飞有着深刻的记忆,因为不屑,他选择了独自生活,以为可以凭借自身的本事,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现实,却是如此的无情与残酷,根本容不得半分侥幸。
他突然发现,曾经以为那个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来获得自己幻想中的人生。
没有香车美人,也没有别墅豪宅,他,有的,只是一颗不安天命,幻想成功的心。
时光如刀,那颗激情的心,老了,曾经那个志比天高的少年郎,就这样,逐渐淹没在了大城市的人潮中。
这就是他的人生。
……
一阵冷风吹来,宛如一柄冰刀,冻醒了他的意识,也切断了他对前世的回忆。
林飞回过神来,突然察觉到,路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心里正纳闷儿,忽然心念一动,转身向四周看去,果然,他心中的猜测成了真,不由得小脸一红,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
路上行人,不知何时,逐渐多了起来,除了上街买菜的大妈老太太,更多的还是像他一样的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正屁颠屁颠的往学校的方向赶去。
马路中央,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仰起头,眯着眼,仰望苍穹,姿势简直风骚之极,赚足了回头率,这要是放在十多年后,林飞这姿势一摆,估计网络上又会传出一阵“神人”热,一大堆人哭着喊着求罩,求大腿。
用十多年后的一句网络热语讲,那真叫“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啊!”
本着低调的原则,林飞赶紧逃离了原地,跟别的小学生一样,穿着小学生校服,背着愣头愣脑的四方大书包,屁颠屁颠的奔向了学校的大门。
这一路上,林飞边走边嘟囔着“叫你上辈子老说那些蛋蛋后小学生,这辈子遭报应了吧,真他娘的成了小学生了。”
安喜县,是晋省首府下辖的一座小县城,地方小,人也少。小县城也不像十多年后,有那么大的规模,现在的安喜县,柏油马路只有一条,直通南北,学校在北,林飞的家在南,两者遥遥相望,距离三四千米。
每天,林飞都需要用一双小腿儿,从这头儿走到那头,大概半个小时,林飞走着走着,忽然,再次停下了脚步。
咦?
什么味儿?
这么香?
林飞鼻头耸动,顺着香味儿的方向看去,忽然,一双黑暗明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住了某件东西,脚步情不自禁的向那个方向移了过去,不时还涌动喉头,吞咽下一股口水。
“小兄弟,来一份儿夹肉饼?”
街道一旁,一个少妇操弄着小摊儿,灵活的从面前的玻璃窗口拿出一张饼子,笑吟吟的问着林飞。
林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忽然,他脸色一变,好似想起了什么,小手连忙摸向了口袋,等摸出了一张旧巴巴的五块钱后,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正是典型的兜里有钱,遇事不慌。
林飞手里捏着一张五块钱,站在小摊前,张头探脑的,看着少妇手上灵活的动作,先把饼子拿刀切开,又从旁边炖锅里,取出一块炖肉,细细切碎,塞进饼子里,放上些韭菜,大葱,这样一个热腾腾的夹肉饼就出炉了。
“给你钱。”
林飞迫不及待的接过夹肉饼,顺带把手里的五块钱递了过去。
少妇在忙活着找钱,林飞却肚里馋虫作怪,接过夹肉饼后,就先递到嘴前,大口咬了一口。
“香,真香!”
饼子的干脆,再加上炖肉的香嫩,林飞这一咬,吃的那叫一个满嘴留香,有种不枉重生一回的感叹。
还是这会儿的人好啊,做的东西都是用心做的,哪像十多年后,为了赚钱,啥事儿都敢做。
“小兄弟,找你钱!”
正在感叹人生间,少妇笑吟吟的声音响在了耳边,林飞接过钱,揣到兜里,啃着夹肉饼,再次向学校走去。
可没过多久,林飞的脚步就再次停了下来。
“汪汪汪”
许是夹肉饼这等人间美味,不仅吸引了林飞,连街上的流浪狗都吸引过来了一只,直勾勾的盯着林飞手里的夹肉饼,不时舔一下嘴巴,用力汪汪几声,威胁着林飞,交饼不咬。
林飞哭丧着脸,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与流浪狗互相对峙着。
“汪汪汪”
几分钟过去后,流浪狗不耐烦了,喊得越发起劲儿,突然,一个疾步,奔向了林飞的裤脚。
“卧槽,你还真咬!”
林飞吓得面无人色,落荒而逃,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一条小黑狗,不时小黑狗还调皮的汪汪几声,看到这一幕,街上所有人都咧嘴笑了。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林飞后面的这条狗,只是一条小狗,根本不具备杀伤力,所以街上的行人都当乐子看了,根本没有出手驱赶的动作。
可林飞却是怕的要命,怪只怪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落下了心理阴影,平时不怕大狗,就怕这些汪汪叫的小狗。
林飞边跑边向后瞅去,“你丫的,还死咬着不放了!”
无奈,林飞只能弃卒保车,把还剩下一半的夹肉饼向后狠狠丢了出去,夹肉饼的威力果然强大,小黑狗果然不追了,得意洋洋的摇着小尾巴,咬着夹肉饼跑了。
“敢抢我的夹肉饼,怎么没有车冲过来把你撞死!”
林飞停在原地大口喘气,望着小黑狗越跑越欢的身影,恨恨的诅咒了一句。
话音刚落,意外发生了!
“滴滴!”
在林飞目瞪口呆的眼中,还真有一辆车冲向了小黑狗,那车主估计是赶得夜班,正犯困儿,突然看到一条小黑狗,在前方冲了过来,吓得连忙去踩刹车,可那还来得及。
“砰!”
悲剧发生了!
很快地,小黑狗倒在了血泊中,那剩下一半的夹肉饼,撞飞在了它嘴边,一股血水从它口中冒了出来。
等林飞赶过来的时候,小黑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林飞正欲往人群里面钻,突然听到周围不知谁说了一句,“伤的太重,估计是活不成了!”,心里戈登一下子,凉了半截。
身子僵了一下,往前的身影,一下子停住了,抬起头,望了望,突然叹了口气,失魂落魄的挤出了人群。
走在路上,林飞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句,“怎么没有一辆车出来把你撞死……撞死……死……”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不是有意的……”
林飞低着头,喃喃自语,眼里满满的都是后悔。
“林飞,怎么了?失恋啦?”
一声极为**的问询,响在林飞的耳畔,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好兄弟景峰,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意,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小黑狗出事的地方,轻声说:“峰子,刚才的事儿你知道吗?”
“人太多,我没去凑那个热乎劲儿,不过,我听旁边人说,好像是有条流浪狗被车撞了……”
景峰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顺着林飞手指的方向,不在乎的说着。
林飞再次沉默了。
呼——
半晌,林飞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轻声说道。
“要是那条狗活过来就好了。”
景峰愣了愣,转过头来,不解的看着林飞,心里突然有种不认识他的感觉,不过作为好兄弟,他还是得顺着林飞的话说:“是啊,希望老天爷给它留个好位置,在天上,天……”
等了半晌,林飞也没等到景峰后面的话,于是睁开了眼,,只是他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傻眼了。
只见,景峰一手指着远处,表情激动不已,一副像是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模样。
这时,从远处不断传来的惊呼,让他明白了真相,也解了心中的疑惑。
“活过来了!”
“真的活过来了!”
“神迹啊!简直就是神迹啊!”
……
回过神来的林飞与景峰,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两个人表情都是一样的惊愕,同样的难以置信。好久,景峰突然一把拉过林飞,搭住他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说道:“我靠,你也太神了吧,说活就活了,哈哈,简直就是半仙啊……”
林飞抿着嘴,呆呆的看着身旁满脸笑意的景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更加沉默了。
景峰不知道,此刻,林飞的脑中,早已是一阵轰鸣,他稚嫩的脸庞下隐藏着的那颗心,也已经翻江倒海。
无数疑问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渐渐形成了一个荒缪的猜测。
“这不像是巧合,难道……”
想到这儿,林飞抬头看天,心中无言的猜测:“这世上,难道真有神明?亦或许,真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苍穹之上,在默默关注着人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