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凄冷似梦。
出了饭店,我们三人相互扶持着走着,满怀尿意的何凯,更是直接在马路中央当起了撒尿童子,吓得我和老沈立刻提起他的裤子满街飞奔。
意犹未尽并不是我的作风,既然开了酒闸,就得半梦半醒的喝个痛快,我想到了雷霆,我早上刚认识的同事,在外滩的酒吧驻唱,或许现在过去正是另一场梦的开端。
我自认为长的不是很精致,但起码还看得过去,头发往后一撩拨,黑衣外套配皮鞋,紧身的白色T恤衬托着胸口微微隆起的胸肌,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距离感,不管是在酒吧的散台还是卡座,总会有夜店咖走过来说,帅哥,喝一个呗。
我自然点头微笑,一饮而尽。
看的过去的,几杯黄汤下肚,便热络起来。看不下去的,礼貌回应,便不想多说一字。这就是酒吧,大家都知道你是冲着什么来的,灯红酒绿浸染的人群里,有多少双眼睛,****熏心的盯着形形色色的来客,发现猎物了,兴奋的与同伴耳语几句,无聊时,便抽根烟打发时间。
老沈对女人的要求颇高,因为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般的胭脂俗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他眼睛的度数是不是高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是娇艳似蛇的尤物,到老沈那就变成可怕如鬼的怪物,而何凯不一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只要是个女人,他都能照收不误,所以我有时候也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只是一种装饰,还是说在夜间,除了辨别男和女之外,其他的眼睛所具备的功能,通通失灵。
老沈说我们没见过世面,就如同我们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女人似的,他以前常混迹于上海、芭提雅,他曾说,上海是我的第二故乡,女人的概念起源于此,离了上海,再无美女。我不禁问他道:“那芭提雅又是什么呢?”
“那里是男人的天堂,是我精神和肉体唯一能同时达到巅峰的地方,它像一杯烈酒,一口闷下,浑身炙热,说不出的亢奋。”
我们三人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根据我的指示,兴致十足的来到雷霆所说的酒吧,这家酒吧十分隐蔽,在酒气熏天的酒吧一条街上,我来来回回的踱步了好几躺,才在一个巷弄里瞥见它的踪迹,门面用青绿色的粗枝绿叶作为掩护,从外头看起来好像来到了魔戒里的原始森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里头迸出一个霍比特人来。
何凯这家伙个头不高,体重却是异常的种,若不是老沈在一旁帮我扛着,或许我早就把他丢进隔壁的河里了,因为他在一路过来的时候,时常幻想自己是一条鱼,能从嘴里吐出水来,感觉脚都踩不到底,像是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畅游。
雷霆热情的迎接了我们,因为现在属于他唱歌的时段,所以没说几句,他就匆匆忙忙的跑回去唱歌了,我们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身边几乎没什么人入座,与另一头肆意癫狂的状态相比,我们简直就是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何凯像条鱼那样的躺在两把椅子上,嘴里来不时吐出几个泡泡来,老沈一个人默默的看着天花板,手上的烟不知不觉都烧了半截,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我也不想言语,一个人窝在他们中间,抽着闷烟,突然,我见一妙龄少女从我们身前走过,回头对着何凯和老沈说,那个女的怎么样?
老沈顺着我所指的望去,浓妆艳抹,一头过肩长发配上黑色紧身短裙,身材倒是窈窕的如同一条蛇一般。何凯这家伙一听到女人,也从海底畅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马上瞪大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点头状。
过了半响,何凯和老沈两人连连摇头。
我一惊,说:“这都不行?给个理由呗。”
何凯细致入微的分析道:“首先你看她的妆容,厚的像是脸上打了层石膏似的,在酒吧这种光线下,或许是极为不错,但到明亮的地方照照,估计吓一跳。其次是她的手,打从进来酒吧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她了,可她的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拿着手机,而且每隔一会就打开屏幕看看,如果不是在等其他人的话,就是她同时和好几个男人联系,这个不来换另一个,备胎多的是。最后你看她的双腿,双腿微微分开,这是一种典型捍卫私人空间的表现,这已经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了,表示说谈情绕道,约炮请滚。”
何凯说完,我不禁拍手叫好,见过能分析的,没见过这么能分析的,但我还是略显疑问,不禁问他:“从刚进酒吧到刚才,你不都是呈现一条死鱼的状态趴在那里的吗,哪来的功夫观察女人?”
何凯神秘的一笑,淡淡的说:“境界不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嘿嘿。”
我眉开眼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一看旁边,想起老沈刚才也摇头来着,便狐疑的问:“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老沈不假思索的说:“我是觉得,这样一个女的孤身一人坐在那喝闷酒,如果不是营销请来的,那就是酒吧的小姐。”
我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只见酒吧的营销带了一群女的过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女的,我不禁对老沈五体投地。
喝了几杯酒,心中大为感慨,自己好歹也是谈过数次恋爱的人,但面对感情和看相辨人这方面,竟不如我那些从未有过深刻感情经历的朋友。我一直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假如一次二次,或许起因有千百万种,但数次的经验教训,结果只有一个,都是我被甩。这不得不让我从自身去发掘答案,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长相太过好骗,还是自己对感情的投入太过义无反顾,当然这些探索都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一件事的出发点,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就好比来酒吧,不是为了喝酒,就是为了女人。但现在一说到女人,尽管我们表现出来的好奇都足以表明我们是一个生理功能正常的男性,但之后的气氛却是异常的冰冷,舞池那头是热火朝天的歌舞,再看向我们这,就好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何凯光明正大的失恋,我却是偷偷摸摸的失恋,老沈似乎也有心事,我想大抵也与女人有关。我们三人像是三尊石像,若不是手中燃烧的烟出卖我们的话,或许就会这样一直坐着,直至海枯石烂吧,因为周围的一切和我们无关,那些木质的桌椅会枯萎,透明的玻璃杯会敲碎,高亢的歌声会停歇,而我们,似乎在那之前就已经死去。
我脑海一阵刺痛,好像记忆的拼凑,又或是片段的连接,我想到了早上的那个梦,那个关于老沈的梦境,他说他的梦想不是想成为企业家、艺术家、科学家,只是想成一个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内心的想法,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梦境,我特想问问我身边这个一直让我们羡慕的长得像北方人的南方人,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无所谓,是我们穷其一生也伪装不了的悲哀,他可以不顾家人反对、众人指责,跑去世界各地旅游,也可以在大街上见着个女人,冲上去就跟她说,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人。
相比于老沈,或许我们都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了。
在我的印象中,他不该有烦恼,假如有,无非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一类的问题。他有一个稳定的女友,即将结婚,女友对他的私生活从不过问,谈了两年恋爱像是已经携手走完了半辈子婚姻似的,平淡的如同他的生活里从没有这个女朋友,又少不了这个女朋友。
我刚想和老沈聊聊,顺便和他讲讲早上关于他的梦境,但我的电话却响了,铃声不大,在这个嘈杂的酒吧里,震得木桌温温作响,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赶忙接起来,只听电话里头说:
“喂,是林以渐吗?”听声音像是一个中年妇女,沙哑的嗓音,讲一句话都能吐出一口痰来。
“我是,请问你是?”我抬高声调,在酒吧这种地方,虽然我提高我的音量并不能让电话那头的声音多么清晰,但起码装作我是很认真在听的样子。
“我是缪蛋的妈妈,缪蛋他……他现在在人民医院里……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有空的话过来看看他吧。”原来并不是缪蛋妈妈嗓音的问题,只是她的哭声将她的嗓子摧残成这样,或许她本该是个美声高音女歌唱家,一夜间像是被人夺去了她最宝贵的嗓音。
瞬间,我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