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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昭和一百六十九年。

一片连绵不停的大雨充满了整个世界,水落下来,滴在地上又迸射开来,如同一朵朵花溅开来,满满的世界都是绝望。

一个红衣女子疾跑在大雨里,她一身红衣如云般轻飘,只是在这场大雨里,却异常的狼狈。

街市上,人头攒动,互相拥挤着,就连滂沱的大雨都没有让这些人离去。

嘈杂声,议论声交织成一片,全都在议论着这一件事情。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在地上,天空已经黑沉一片,像一大片沉重的铅块不断压下来。狂风骤雨,拍打着一切,雨势又加急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顾凝雪踏着泥泞,一路跑过去。

一定要等她,一定要等她过去。

“顾家胆敢在贡品上面做手段,毒害圣上,今日满门抄斩倒也不为过。”

“我觉得顾老爷不像是那种人,他平时也乐善好施,怎么会做出来这种事情呢?”

“你那是没听说,顾老爷被三王收买了,毒害皇上,当今圣上没有子嗣,继位的自然而然便是三王了。”

顾凝雪已经走到了人堆后面,她想反驳说,不是,根本不是的,可是已经跑的筋疲力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父亲是冤枉的,母亲是冤枉的,全家都是冤枉的。

但是这话说出来,还会有谁信。

“午时已到,行刑!”

一声尖锐的声音穿透厚厚的雨帘,直直的传达进入顾凝雪的耳朵里。

“不!”

嘶哑至极的嗓音终是喊出来了一句话,她跌落在地上,却来不及悲痛,趴在地上钻过人群之间的缝隙,谁踩到她的手,谁又踢到她的身子,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刑场上的,是她的双亲,还有偌大的一个顾家,大哥,小弟。

跪怕着穿透人群,被雨打湿的头发紧紧的贴在脸颊上,整个心里那不断头的泪水,像雨帘一般,流过脸颊。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即使是隔着厚重的雨帘,也阻挡不住那血腥味,顾凝雪顿时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那是她的家人,她的全家。

围观的人已经窸窸窣窣的离去,顾凝雪终于看见了掉落在地的人头。

严厉却又对她不失疼爱的父亲,温柔对她关怀备至的母亲,还有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大哥,会缠着她撒娇的弟弟,情同母女的奶娘,全都没了。

顾凝雪伸出手,抱住了一个人头,不知道是谁的,神情已然呆滞。

曾记得,幼年不肯学习,父亲严词批评,却命人为她送来最爱的桂花糕。

曾记得,幼年贪玩爱吃,母亲虽然呵斥,却一味的纵容她。

曾记得,幼年时和大哥一起嬉戏玩闹,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应允。

曾记得,弟弟年幼,跟在她后面,一句一句的叫着姐姐,软糯可人。

可是,全都没了,都没了...

头顶上突然出现一把伞,遮住了一阵雨。

“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哪!”

这句话里面,含着太多的幸灾乐祸。

顾凝雪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有了焦距,只见她泪光连连的眼睛,如同掩映在黑夜云层里的星星,即使处在如此凄惨的情况下,也不损本身的美丽和气质。

顾欢看见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脸上浮现除了几分嫉妒,还有浓浓的愤恨。

顾欢穿着黄衫裙子,曲线玲珑有致,表情却有几分扭曲,正直直的站在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个月之前去求你,求你救我顾家一脉,你百般推脱不算,称自己不在家中,让奴仆把我扫地出门。我知道你在家,父亲看你可怜,收养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回报他们?”

顾凝雪踉跄着起身,什么思想也没有了,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余下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寂寥死寂的跳动着。

不是歇斯底里的吼叫,语言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温度,听上去那么的冰冷,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骤雨微微停顿,顾欢很清晰的听到了顾凝雪的话,她冷笑连连:“我的好姐姐啊!到现在你都不明白为什么吗?看我可怜?我堂堂千金小姐,用得着你可怜?他们是收养了我,可是却什么都以你为先,赵郎看中的明明是我,却要碍于我的好义父的压力,娶你为妻,就是因为你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和赵郎活活被拆散,只能委曲求全,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和赵郎分离这么多年?”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像是发了狂,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愤恨的瞪着顾凝雪。

顾凝雪身形颤抖,她的幻想被严酷的现实生活所打破。

顾欢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紧紧的插在她的心口处,她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全都不是真的。

“姐姐,赵郎今日里呢,是来托我送你一样东西。”

顾欢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一张纸,上面两个大大的休书,刺激了顾凝雪。

“我不信!赵郎为什么这么对我?这九年来的情谊,怎么会是假的。我六年无所出,是赵郎顶住压力,不肯纳妾。是我心疼他,才为了他把你接近进丞相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的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出来,一下子全部决堤。

“姐姐,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也不妨把一切都告诉你。早在闺阁的时候,赵郎就与我情义相通。娶你不过是为了仕途,一时委曲求全罢了。至于你九年没有孩子,那是因为赵郎给你下了绝子散,不要说九年,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顾欢方笑了,笑意也带着讥诮。

还有那深沉的怜悯,时到今日,她才终于能够好好的扬眉吐气,看顾凝雪落到这样,她是如此的痛快。

轰!仿若惊雷穿透脑海,炸的个翻天覆地!

绝子散!

顾凝雪一把抓住顾欢的前襟,眼睛瞪大,眼珠子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异常骇人。

“你说什么?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不是?”

顾凝雪肩膀若有若无地抖动着,竭力克制着想要昏过去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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