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013年,我16岁。
我在腊月初八那天腊八的生日宴会上第一次遇到Mrs.F。腊八是我发小,他在十五年前的腊月初八出生,所以自小我一直管他叫腊八。
13年腊月初八,腊八过生日。他邀来好友同窗出来庆祝。作为他的发小,我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腊月初八是星期三,我之所以没有去学校,是因为我右脚骨裂请假已有一个月之久。13年腊月的时候,我在S市读高二,而腊八还在老家乡下念初三。一个多月都窝在乡下老家早已无聊透顶,适逢腊八邀请就凑热闹过去捧场。
坐在腊八的同学中间,我有一种站错队的尴尬。看着他们同门云集,推杯换盏,我觉得特别孤单。但是由于不是一届同学的缘故,我始终融不进他们的朋友圈。
多余的我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端着一杯酒静静地看他们谈笑风生。我的眼光游荡在场上所有人的身上,在心里悄悄地对他们一一评头论足。
与腊八坐的最近的姑娘,眉清目秀长得足够俊俏。后来腊八告诉我那是他的女朋友——寒梅。寒梅,人如其名,譬如梅花,秀美而冷艳。她坐在腊八身侧,面无表情。
频频跟腊八说话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我不喜欢他的长相也不喜欢他的做派。这个恶心的人,说话时总会刻意拖长他那夜枭哭泣般的笑声。
我注意到场上的一群里也有几个闷葫芦。他们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努力地解决着盘中餐,贪吃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我喝着酒,一一打量着,一一评论着。我打心底觉得腊八的这些同学都是些粗鄙地家伙,一群狐朋狗友里居然没有一个让我眼前一亮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脸如银盘的美人叫Mrs.F。当时她在人堆里并不显眼,而冥冥之中似乎有某个神明引导着我的目光,让我向她看。
我看向Mrs.F地时候,发现她也在看我。这个娇小地姑娘,小小地手举着大大地啤酒杯一口一口喝着,婆娑地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F小姐,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这是我在向Mrs.F表白时唱的歌。宋冬野的《董小姐》被我改成了《F小姐》。表白当日,我弹着吉他,有模有样地唱着被我精心改编后的歌词。
我唱“爱上一匹野马,我会在家里种上草原。”
我唱“青春的年华时光匆匆,美丽的人,请与我共享爱情。”
我唱“跟我走吧,F小姐,燥起来吧,F小姐!”
Mrs.F就是一本成功引起我阅读兴趣的精装书,书里面记载的内容我迫切地想要去了解。一瞬间的好奇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痴痴傻傻的年轻人管这叫——一见钟情。
我和Mrs.F的视线穿过人头攒动的酒桌对视着,我目光滚烫,她也眼神热烈。而我们只是这次聚会上不想干的两个人,如果想要有所交集,就只有依靠腊八了。
腊八告诉我那个那个脸如银盘的姑娘叫Mrs.F,是他的同桌。他在告诉我这些话时,脸上带着暧昧的笑。他的笑让我觉得难堪,似乎我正在做的是一件世上最不要脸的事。腊八问我是不是对Mrs.F有什么想法,我含糊其辞地告诉他,有想要去了解的企图。
我喜欢为我付出而不计回报的朋友,因为我就是那种甘为朋友付出而不计回报的人。腊八和我一样有着同样的热忱。在看出了我对Mrs.F的仰慕之心后,为了撮合我和Mrs.F在一起,他出了很大的力。
闲人都有一颗多事地心。13年的时候腊八在念初中三年级。初三对于那些学习成瘾的青春痘少年们来讲也是极具挑战地一年,但对于腊八来说,初三反倒比初一初二更加闲散。
毫无疑问,我们的腊八是个差生,而且是差得离谱那种。腊八的班主任对他如是评价
“腊八的成绩就是拽着咱们班裤衩地那双手,他不知羞耻,还不怀好意让班级在年级里提不起裤头。这个败类实在可恨,同学们要以他为耻,千万不要向他学习。”
班主任当着全班人的面如此羞辱腊八,而腊八只是笑笑不说话。他既不恼羞成怒,也不失声痛哭。风轻云淡的模样,让班主任没了脾气。
腊八每次向我讲起他的傻叉老师时,总要笑到抽搐。他说“骂我的那些老师才是真的傻叉,他们休想从对我的羞辱里得到丝毫快感。”
我不能用一些词语来表达我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但是我透过这句话看到了腊八的前程——那里是一片光明。
我和Mrs.F在一起的时候问她为什么答应跟我在一起。她不咸不淡地告诉我,不想败坏了腊八的兴致。她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我说,你不想败了腊八的兴致,那我唱的《F小姐》算什么?
腊八在牵红线的时候说我和Mrs.F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造地设的都是最完美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说,兄弟,上吧!好姻缘不容错过。后来我把这些话告诉Mrs.F时,Mrs.F告诉我,腊八在劝导她时也这样对她说,同桌,上吧!好姻缘不容错过。我很佩服腊八机智地动员和鼓吹。后来,我在给人牵线时说的那句口头禅“兄弟,上吧!好姻缘不容错过。”就是跟他学的。
年轻人受不得捧。虚荣心往往让他们对那些虚情假意地赞美信以为真。彼时,腊八时不时地拿一些譬如锦瑟之好,鱼水承欢,芝兰玉树,才子佳人之类的好词好句称赞我和Mrs.F。他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如果我不跟Mrs.F在一起,就是对不住天,对不住地,对不住腊八的人民币。为了给我和Mrs.F制造见面机会,腊八频繁请我们吃饭。他请客的理由千奇百怪,譬如我外婆来看我了,高兴,出来吃饭;我小姨生二胎了,高兴,出来吃饭;甚至还有这样的,我家公鸡今天生了三个鸡蛋,高兴,出来吃饭……
腊八每次拉我出去吃饭,出于发小情深,我都没法拒绝。可每次见到Mrs.F的时候我都很疑惑——腊八是如何又一次把Mrs.F约出来的?
腊八总是在吃一两口饭菜以后称病离开,离开前还不忘仗义地为我们买单。前前后后腊八患上了各种各样的病,感冒发烧流鼻涕,肝疼肺涨胃溃疡。在他把他知道的病全部得了一个遍之后,有一次他严肃地告诉我和Mrs.F他要在下午去H县做个手术。我和Mrs.F对腊八所谓“患病”的原因心知肚明,我们由衷地感谢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但这次似乎与以往不同。看到他在说动手术时脸上的严肃的表情,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Mrs.F问腊八哪里出了问题。腊八说是脑袋。我问他脑袋怎么了。腊八说脑袋某处组织生长过盛。听他这样说,我和Mrs.F几乎同时认定腊八的脑袋里长了个瘤,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而腊八在上菜以后照例吃了两口,像以往那样说了句“你们好好聊”就离开了。当然,离开前还不忘付账。
那次我和Mrs.F都在为腊八担忧着,我们惶恐不安,以至于饭菜摆在眼前也无心下筷。
再见腊八时,他那头迎风招展的长发不见了,圆润的脑袋上空空如也。腊八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得意地笑着。他说,胡水,你看我这次手术做的成功吗?我哭笑不得。原来,他说的组织过盛是头发太长,做手术的意思居然是剪头发!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腊八要剪去他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头发。他是个生性潇洒,酷爱耍帅的男生。我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我这头飘逸的头发,就是我勾搭姑娘们的筹码。腊八的长发在我心里一直是他独特的标志,他剃了光头以后让我一时难以适应。我想到了一个很哲学的问题——没了那头飘逸的长头发,腊八还是腊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