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檐,雕梁画栋。十万青山环绕之中,美轮美奂的建筑华美的就像是一场梦境,不似人间之景。
莫婉玉伏在长廊的边凳上,望着眼前的美景出神。她每日都会到此观景,算来也有八年之久,依旧没觉得腻烦。
山崖间偶尔有仙鹤穿云而过,留下一声清亮的长鸣。
轻快地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莫婉玉勾起唇角,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一双柔软的手捂上她的眼睛,她抓住那人的手,无奈道:“碧玉姐姐……”
鼻尖是熟悉的馥郁香气,绿衣的女子往她身边一坐,勾着她的肩膀笑道:“也不知道配合一下,直接就被你叫破身份,叫我玩的多没意思!”
莫婉玉摸着鼻尖笑起来,不说话。
碧玉却懂得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日日来叫你,你不稀奇了。可是你若是能配合一下,我不就觉得有趣了吗?等多来几次,你也解脱了。”
莫婉玉眼睛弯成月牙,果断地岔开话题:“姐姐找我有事?”
“姑娘要作画,叫你过去听风亭服侍。”碧玉虽然不满她岔开话题的行为,却还是答了。
莫婉玉叹口气,拉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的好姐姐,这事你不直接说?还有心思玩呢,别叫姑娘等急了。”
“姑娘不会怪你的,就算怪了也不碍事,待会儿见了姑娘,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说着,碧玉哼道:“刚才过来的时候遇上大公子,叫他没头没脑地一通歪缠,姑娘那头早就被耽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莫婉玉急道:“你这是要让大公子给你担错呢!他可是主子,你跟他置什么气?”
主子和奴婢之间不能论对错,碰到大公子那样的尤其不能,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碧玉?
碧玉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不和她辩,笑道:“你再多说几句,姑娘就等的更久了。”
莫婉玉见碧玉听不进去,又怕耽搁了姑娘那边的事,只好先往听风亭去。
她叹口气,手撑扶栏,纵身而下,身后刹时出现了一团朦胧的绿色光晕,瞬息之间便转化成一对翅膀。碧光莹莹,绚丽华美。
碧玉看她跳下去,吓得心肝一颤,见她展开翅膀飞行在空中,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扯着嗓子喊道:“你有这飞行法器也不说一声,直接就往下跳。白叫我担心,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莫婉玉扇动着翅膀,带出一道道绚烂的流光。她笑道:“急昏了头,好姐姐,等我服侍完姑娘,自来向你请罪。”
“急?分明是你故意吓我!”碧玉不满道。
莫婉玉却已经震动双翼向着远处去了,碧玉的声音统统都消逝在了风声中,她全没听到。
山岳间长风呼啸,隐隐间还能听到些许湍急的流水声。莫婉玉距离目的地越近,那水声便越大。到最后连风声也消失了,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飞水击石之声。
雪白的瀑布之间探出一块巨大的岩石,小小的亭台坐落其上。亭台中似乎有人,却被周围悬挂的粉红色薄纱掩了,看不真切。
石阶悬空排列,从崖底一直排到那被薄纱遮掩的亭台。莫婉玉没有直接落到巨岩上,而是落在了通向亭台的石阶上。行走在石阶之上,越是往上,瀑布震耳欲聋的声响越是被大幅度的减弱。
她整理了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在亭外福身一礼。“姑娘,奴婢来迟,还请姑娘责罚。”
“无妨,过来吧。”略显低沉的声音从中传来,带着一点沮丧。
莫婉玉直起身,刚想挽起纱帘进去,便已有人替她代劳。
一身大红色的巧玉将她拉了进去,娇声道:“姐姐快来,姑娘作画时我可不会伺候哩。”
亭中跪坐着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她手腕悬空正在作画,鹅黄色的裙摆铺展开来,被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牵动着。那裙摆上用银线刺绣的花纹,在位置地不断变换中流动成美丽的淡淡银光。
莫婉玉扫了一眼她所作丹青,上前去跪坐在她身旁,玩笑道:“姑娘心情不大好?不是生气奴婢来迟吧?”
说着露出一副非常担心的表情。
少女露出一抹淡笑,清冷的面容因这一笑而生动了些。她点了点婉玉的额头,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为这个生你气。”
“那是谁叫姑娘动气了?奴婢拼了命不要也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我一个剑修,要你一个音修来帮着教训人?”少女先是调侃,又否定道:“我不是生气。”
莫婉玉不愿反驳她,看着条案上的画作不语。
“是啊,我心不静。”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少女吐出口气,神情间有些忧郁,“心不静却作画,浪费这些笔墨,却只得一副废品。”
这时巧玉笑着道:“对姑娘来说这幅丹青是废品,可放到外面去,说不定会叫人抢破头呢。画只要有了欣赏的人,怎么也算不得废了。”
莫婉玉也笑:“这话说得对,偏偏我没有那个绣口锦心,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姑娘,还好有你在,不然可头疼了。”
巧玉笑的很是开心。
少女笑道:“你跟她们说话时就机灵了!”
又对巧玉道:“画作又有什么重要?全没抓到重点!”
巧玉先是有些尴尬,随后吐了吐舌头,“那姑娘说究竟为什么不开心。”
少女犹豫片刻,缓声道:“这几日,全族上下都严加戒备,族中有分量的长辈们个个都愁眉不展,甚至各地的禁制都已全数开启。可我问母亲家中出了什么事,她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莫婉玉点点头,“姑娘是因此事而担忧?”
少女一声轻叹,“不错,正是因此缘故。我以为能够为母亲分忧,她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家里一定有什么危机,我却连知道都不能。”
她气道:“母亲根本不信任我。”
“姑娘别急。”莫婉玉柔声道,“不告诉姑娘,定是希望姑娘能无忧无愁,夫人怎么会信不过姑娘?”
巧玉苦声道,“姐姐每次遇事都淡然处之,可这点没几个人能做到的。这三两句话如何能解姑娘心中焦躁?本来还指着姐姐劝导姑娘,如今看着姐姐,倒叫我愈发急起来了。”
这话语气和意思,隐隐有些不对了。
莫婉玉不说话,看了看少女的表情,见她皱起眉头,烦躁且恼怒。
“想来不是别人做不到,而是我太不济。现在竟然累的你都急了!”说着,少女看着眼前的画,越发心烦意乱起来。索性站起身将画卷扯起,一把丢到滚滚逝水中。
画卷瞬间就被流水冲没了踪迹,像是从不曾有那么一张落入水中的画。
“姑娘这是什么话?奴婢哪配的上一个‘累’字?‘都’又是什么意思?”巧玉眼睛睁大,其内隐约有湿意。“这般言辞,却是往奴心中插刀呢!”
少女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巧玉越发难堪,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觉热血冲头。
“姑娘身心抑郁,奴却不能稍解一二,还不如这就碰死的好!”她边说边哭,往亭台一角撞去,莫婉玉连忙拉住她,却被少女一把扯住了。
“让她撞!”
巧玉被莫婉玉一拉一放,到底卸去了些力道,虽然依旧撞到了柱子上,却不至死。
她捂着额头上的血迹,嘤嘤哭泣。
少女冷道:“我不会哄人,自己尚且哄不住,就更不知道怎么叫你开心了!我没有这个本事,你想死,我也只好由着你去了。”
莫婉玉暗叹一口气。
巧玉跪在地上,拼命摇头,眼泪掉个不停。
少女正想转过头去,被莫婉玉轻轻一拉。“姑娘,巧玉不小心摔了,叫她回去包扎一下好不好?”
“就你心软!”少女哼了一声,到底点了头。
巧玉咬着唇看向她们,泪眼婆娑。少女轻轻一点头,她就匆匆的退出去了。
待她走远之后,少女问道:“你又是何必?难道看不出来她刚才是故意挑拨你我关系?”
又恨恨道:“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有心思想这些!”
莫婉玉笑道:“还不是为了争姑娘你的宠爱?她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们几个处在一块儿多少年,感情更胜手足,谁又忍心真的对谁下狠手?这些年她家人逼她逼得紧,姑娘也知道。她要真有个好歹,姑娘难道真的安心?”
少女想了想,叹道:“这些日子我心情不好,若再有这样的事,你可千万拦着我。”
莫婉玉笑道:“那奴婢可要先和姑娘说好,到时候别把我一同发落了。”
少女给莫婉玉逗得一笑,却也只不过那么一下,愁容很快又占领了她的面颊。她抱膝坐在地上,拉了莫婉玉一把。“不用在那里绷着了,陪我坐一会儿吧。”
跪坐的滋味并不好受,莫婉玉自然不会推辞。她依言而行坐到少女身边,同她一起静静地看着远处出神。
粉纱飞舞,却受到禁制约束,全然吹不进来,只能在外面狂舞飞扬。
仙鹤在空中振翅而过,它们负责传讯和载人,平日待在仙鹤园之中。若是有仙鹤飞出来却无人驾驭,那么就意味着它们要传讯。往日里传讯仙鹤三五日也不见一只,而现在,就像莫婉玉方才观景时那样——三不五时的可见。
少女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