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一如既往的有些燥热,难以入睡,天默独自一人在潭边散步。他总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事情,说不清是好是坏,但他觉得应该去接受。时值八月中旬,天上月圆且光皎洁,月光倾泻在云山脚下,那些白天青翠的树表面都被涂成一片银色。满天的星辰把夜空点缀得清澈而深远,天默站在潭边看着南边天心城的点点灯火,然后对着星空仰望,叹息着那是谁的世界,如此波澜壮阔的把人间比的暗淡无色。
他看着寂静的莽莽夜色和交融的月光与星辉感叹着世界的浩大和自身的微小的时候,潭对面响起一个清晰空灵的声音“很高兴认识你。”
天默转过身去,他看到对面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像棉花一般轻盈,它周围的丝絮在夜色下静止不动,真是奇怪。天默左脚跨出像是要踩进水里,右脚在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然后越过两丈宽的水面。接近棉花时他才看清楚对方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子。他一个侧身来到她身后,右手按在他的右肩,左手掐住她的咽喉,然后说道:“你想死吧!”
“世人都在传天心城有个脾气暴躁的傻子,名字叫天默,那个人可是你?”
“是吧。”天默想了一下,然后放手。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而且动不动就要杀人,既然对方说对了就不应该杀她。
开始天默每次听到有人说他是傻子总觉得莫名其妙,他就会情绪低落,然后独自一个人沉默。别人看到他一个人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更加相信了他是傻子的事实。刚开始他暴跳如雷,时不时的就发疯到想要杀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他就成了暴躁的傻子。最后他只能更加沉默,更加傻,连一些下等人都在远处指指点点,然后他就真的成了傻子了。
“世上竟然有能文善武的傻子,真是奇怪!”
“都要死了,你就没有要死了的觉悟?还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莫非你也是一个傻子?”
“我可不认为你会杀我。”
“为什么不会?”
“你不会想要杀死我的。”
“你就那么肯定?”
“是的,因为我也是一个傻子,没有朋友和信赖的人,每天只能一个人默默自语,就像你一样。所以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你愿不愿意,不过我想你不会拒绝。”
“我有朋友,为什么要和你交朋友。”天默有些莫名其妙,想到莫非这真是一个傻子?
“是吗?他们是你的朋友,却不是真的朋友。他们知道你一天在想些什么吗?”女子反问道。
“知道与否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朋友。而且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独立的,怎么能够知道别人脑中的想法呢?就像我现在不知道你的脑袋中有什么莫名的想法一样,难道你又知道我的想法?”这肯定是个傻子,天默在心里想到。
“不如跳下去洗个澡?”女子说了一句毫不承上的话。
“差不多,那又如何?”天默说了一句启下的话。
“可是你不会水呀。你是不是傻?”
天默沉默了,他只是觉得此时有些热,心里燥得慌。天上的月亮渐渐升高,星辰在不停的移动着,可惜在地上几乎看不出来。那无限遥远的无限星辰一个个的隐晦不明,就像无数思想中无数个藏得最深小秘密,不能直接示人,却又蠢蠢欲动地想被人发现。
但是不同的是星辰就是星辰,它们不会在意被人发现或是没人理会,相对于地上生活的人们来说,它们就是亘古不变的存在,不会有情绪波动。万古如一的单调,那些晦暗不明的闪动只不过是透过云层遮掩后的表象。
天默觉得他的思想就像远空的星辰一样,变或不变,它就在那里。只是从来没有人看透过,他的那些简单而又无聊的想法透过单薄的躯体后总是被扭曲变形。可是此时他觉得云雾都被风吹散了,那些星辰一颗颗的清晰无比,深邃透亮。
“你叫什么名字?”天默问到。
“子衿。”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就是知道啊。”
“真是让人无语。”天默觉得有些头疼。
“说得你好像不让人头疼一样。事实上你经常让身边的人无话可说甚至头疼欲裂。整天傻乎乎的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说你不是傻子是什么?”子衿反驳到。
“什么?”
“什么这世界是虚幻的的啊,人活着就是受罪啊,活着有什么意义啊等等。在我看来你这就是无病呻吟。”
“你到底是谁?”
“子衿!”
“你还知道什么?”天默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好像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知道,而是了解他的内心深处。
“嗯,我还知道你能够和身边所有的动物植物和平相处,但是不能与人和平相处,你也不能与自己和平相处,因为你自己也是人。所以与其说你喜欢安静,喜欢风景,不如说你是在逃避有他人的空间以及与人相处的尴尬。你说一个不能与所有人类和平相处的的人是人么?”子衿走到潭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或许不能算是人吧,人又有什么好呢?虚伪奸诈,自私自利,这就真正的人?”天默有些情绪低落。
“或许你看到的不是全部呢?那些善良,正直,勇敢,无私你都视而不见吗?”子衿反问到。
“正直善良?勇敢无私?见鬼的吧!”天默怪叫到,“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臭水潭,浑浊不明,深不见底。”
“浑浊不明,你说的是现在大陆的局势,而不应该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觉得这个局势都是人为导致的,什么样的人造就什么样的事。如今这个世界浑浊一片,还不都是人们自私自利造成的?”天默不依不饶。
“或许吧,但是我觉得你过于偏激了,事实上这样的的局势你也不能断言是不好的的,谁都有机会,谁都可以去改变,也许将来有一天回过头来看,这是一个璀璨的时代。你想过去改变些什么吗?”
“我不确定。但是现在的人不是自私自利就是愚昧顽固。至于说改变,我又有什么能力呢,这本身就是非人力能及的事。有时候真的很绝望,我觉得自己就像不属于这片时空,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让自己存在,我连最基本的与人交互的方式都不懂,也学不会。”天默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对待这个世界。
“我觉得你能,以后天澜是你的,你应该有足够的底气。至于说到与人交互,这确实是一个难题,我想,如果你想改变什么,你首先得改变自己的的观念,或者说是态度。”月上中天,银华如瀑,月光下白色的轻纱显得有些圣洁。借着月光,天默看着她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她的脸上有一层莹莹的光辉,淡淡的白色,天默说不清是洁白还是惨白。
“改变,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一个人的本性会决定他的的思想,而思想决定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天默说到。
“那么你的本性是什么呢?”子衿问到。
“我?这个问题太过复杂,超出了我能够回答我范畴,或者我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吧。”
“让我猜猜吧,你是一个很复杂的集合体,正直和自私并存,善良与邪恶共生。而你在善与恶之间努力的寻找着平衡。你每天都过的很痛苦,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渐渐的你发现邪恶开始占了上风,善意一点点的被压倒,是不是现在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恶魔?但你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既然是世界的选择,那么一切都是合理的,对吗?”子衿的话不带一点情绪,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是讽刺,就像一个机械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事实上你并不认识我!那么你说的这一切的依据是什么?不过是胡乱猜测吧?是不是啊?”天默却是觉得他受到了侮辱或者说是污蔑,他近乎歇斯底里的的冲着子衿吼道,他感觉到有一股烈火在烧灼着他的心。吼完之后他感觉到浑身乏力,好像刚才那几句话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又或者是烈火烧光了浑身的能量。
“我知道些什么呢?胡乱说的话你又何必较真,就这么一会儿你的情绪波动有多大,思维转变又有多快,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你觉得世人为什么要说你是傻子,因为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的行为举止都不似一个正常人。”
“我……”天默哑口无言。
“好了,我该走了,下次再见吧。”子衿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离开了吗?”天默有些急促地问道,“那……你还会来吗?”他有些窘迫。
“会的。”
“什么时候?”
“你需要的时候。”此时天上飘来一片云,乌黑一片,遮住了明月。子衿说完,便向着远处走去,那边一片昏暗不明。
“什么?”天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到今晚的谈话,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张口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又不自觉地止住了。
白天的暑意已然被夜色消耗殆尽,此时竟是有了些微微的清风。当微风吹散那片云的时候,天默向着子衿走的地方望去,却是一片云里雾里。那一袭白色的轻纱隐没于浓雾深处就此不见,天默觉得这个场景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下意识的往前踏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明天应该不会热了吧。”天默转身向对面的木屋里走去,那里微微的灯火昏黄一片,透过雾气却有人间的味道。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雾,哪怕是晴朗冬天的早晨都没这么大。
现在想来,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情形。那天晚上子衿走后是怎样一种状态呢?天默觉得有些模糊了,他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屋里的,也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只记得第二早上他觉得浑身难受,他起床后出去看到太阳有些萎靡,西莫正在洗他昨天穿的衣服。
而西莫看到他出来后的表情有些吃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说了句“你怎么就起来了呢?”天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世界很多事情都是莫名其妙的,天默这样想着,然后沉沉睡去,睡前他还下意识的摸了摸收好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