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简雨。”韩小鱼主动打着招呼，韩大小姐虽然是大小姐脾气，可她也是知道靠自己上了华夏大学意味着什么，一年前的不快确实不用一直挂念在嘴上，谁没犯过几次傻，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看不起这个运气好的家伙。
“哦哦，我上洗手间。”简雨说。
回到包间里的时候，披萨已经上来了，一群人吃得热火朝天。他的位子上放着一只华丽的大灯泡，左边坐着卓柔，右边是韩小鱼。他有些踌躇，不过没人理他，他只有跑过去在那个位子上坐下，铲了快披萨饼到自己盘子里。简雨吃了两口抬头，才发觉李庭坐在他跟韩小鱼对面。
“搞什么飞机？”他心里咕哝。
韩小鱼是李庭的女朋友，当然应该坐一起。他有点担心这伙人又要耍他，他们不是没耍过，虽然简雨是个皮糙肉厚，但毕业那次……
简雨左顾右盼，忽然意识到这么坐是因为自己。左右位子上都有人，空给韩小鱼的只有他身边的空位，前来的人好像大家都自然的选择了不跟她一起坐。
“我跟他们换个位置？”简雨有点不好意思，对韩小鱼说。韩小鱼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低头发着短信。发完短信她把手机面朝下扣在桌上，一口口地喝起番茄浓汤，她的脸被汤碗挡住了，想看一眼都不行。
“何必呢何苦呢……一副不理人的样子。”简雨心里嘟哝。
隔着老远的李庭的手机”都“的一声响，他微微皱眉，拿起来看了一眼新进的短信，很快回复一条，也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搞了快劳力士？”小弟啧啧赞叹。
“别给我砸了。”李庭摘下来递到小弟手里。
“好沉！”小弟吃了一惊，“不会是金的吧？”
“金的，我老爹不喜欢钢玩意儿，老爹换了块百达翡丽，我就把他那块搞来了。”李庭有点得意。
一群人放下手里的披萨围过去看李庭的表，手表这种精密的小机械对于男生总有吸引力，而且男生也总得有点什么地方吸引女生的注意，对于女生来说可以有大堆的耳坠、项链、和镯子每天换，对于男生来说身上只有区区几样能作为装饰，比如手表，带一块好表的本质意义就像南太平洋群岛上的猴子会把野果放进腮帮子里，营造强硬有力的双颊以吸引母猴子的注意。但是简雨没动弹，因为韩小鱼没动，韩小鱼还是默默的发着短信。
“世界上只有五个表厂产的所有表都用自己的机芯，朗格、格拉苏蒂、积家、Zenith、和劳力士，连百达翡丽都不是完全用自产机芯，有自己的机芯才说明表厂的实力，那些时装表买一块统芯塞在里面挂一个自己的标志根本不算什么……”李庭在那里略带炫耀的侃侃而谈，全盘翻照他在手表杂志上看来的东西，好似他区区十九年的人生里已经玩过了上百块表。
“老四你也搞了块军表嘛，德国的吧？”李庭忽然说。
“我这就几千块钱。”那个小弟谦逊地说，“跟老大你的18K金劳力士没得比。”
“军表看的是造型和气质，挺好挺好。”李庭捎带着赞美了一下兄弟。于是没轮上鉴赏“游艇名仕”的兄弟们又去鉴赏那块德国造的军表，捎带着讨论那小谁买了一辆吉普在学校里开，那小谁挂了三科居然是因为去上高尔夫球课了，那小谁从来不住学校宿舍而是租一月一万二的酒店式公寓住……
在长达三年的高中生涯里，简雨的狗眼已经被晃瞎了一遍又一遍乃至于能够抗住那块劳力士的锐光了，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此刻那些人距离他都很远，距离他最近的人反而是韩小鱼，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只是一直发短信，没完没了的。
韩小鱼按下短信发送键。李庭桌上的手机“嘟”的一声，“您有新的短信。”
简雨忽然明白韩小鱼一直在给谁发短信了……这让他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好像很新鲜很甜蜜，原来TMD有女朋友便有这么大好处，即使吃饭不坐在一起还是可以发短信聊天，在别人都在谈手表和披萨的时候，你们可以慢慢聊天说周末要不要出去玩，昨天去吃的那家牛肉面店好不好吃，我最近看了本很好看的漫画，上周去看我们去年种在植物园的花抽条了……就这么“嘟”来“嘟”去。
好像你在一个喧嚣吵闹的世界里，可你自己还有个世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窗下阴影里无心散落的那里花种在发芽。
只和另外一个人共有。
简雨久经考验的氪金版狗眼立刻瞎了，到嘴的龙虾披萨也没了味道。
李庭没说什么也没看手机，收回那块劳力士戴上，“先吃东西先吃东西。”
卓柔也是默默地一个人翻着自己的手机。其他兄弟们也都有点无趣的样子，各自接着啃披萨，兼着骂自己机械图或者高数的老师实在太变态了。
气氛有点沉闷，也不知为什么。
“我去洗手间。”简雨站了起来。
简雨蹲在蹲位上，手里攥着一团纸，看着面前的隔板发呆。他其实不急着上洗手间，只是有点烦，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呆。
这叫什么狗屁剧情？原来自己无论靠得多近，始终是个路人甲。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有时候蠢蠢欲动。
简雨使了使劲，没能大便出来，使劲得很是幸苦，决定放弃了。
简雨拎着大短裤站了起来，看见隔板上一行白色记号笔的小字：“我很男孩气……求女同……电话1387****982。”
晦气，求蕾丝女友到男厕所来了……
慢着！简雨脑袋“嗡”的一声，求蕾丝女友怎么可能求到男厕所来了？就算这女生很“男孩气”，总也不是她能公然进入男厕所的理由啊！而且在男厕所里求女同有意义么？
如果不是这人傻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简雨拎着大短裤半蹲着，无论如何站不起来了……不会吧？又走错……进来的时候真没留心看有没有小便池……走错一次是偶然，走错两次是天然呆，走错三次……那就是爱好了！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顾后，从这隔间到女厕所门口只有数米之遥，按照他的百米速度不过三五秒钟，只消三五秒没人紧盯着他看就能成功逃离。简雨试着把自己的长头发往前理理好把脸遮住，自己觉得这造型也许能勉强算个……“假小子”什么的？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哗哗”的冲水声，似乎有人从隔壁的隔间里出去洗手了。简雨把腰带系好，活动手腕准备“逃离女厕所”的百米冲刺。
“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啊？”外面有女孩的声音。
“跟她又没有关系的事情，说什么啊？”男生不耐烦的声音。
“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还能一辈子不见面？”
“她那个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就是一张哀怨的脸，说给她听有什么结果？就是闹闹闹。”
“你也别这么说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她蛮好的么？”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劲儿，黏黏糊糊的，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蛮横得好像世界都围着她转。谁爱伺候她谁伺候她，我没心情了！”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了你不会也那么说我吧……”
“那不会啊……你那么乖……啊说错了，我是说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头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讨厌……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漂亮……”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呢喃软语……都远去了，简雨有点石化，脑子里十万只苍蝇嗡嗡叫。
“啊嘞？什么状况？”他摸摸脑袋。
李庭……和一个没见过的妞刚从外面的走廊上经过。
“去TMD还又亲又摸，当老子不存在啊？”简雨嘟哝。
他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李庭和那个没见过的妞脚步声消失了……可是他们只是在走廊上经过，刚才从旁边隔间里出去洗手的那个人……还在洗手间里。
水声哗哗地响，简雨僵硬地站在那里，在镜子里看见了贞子，白裙黑发，头发垂下来把脸挡住。
此刻简雨宁愿那个真的是贞子，会慢慢地从镜子里爬出来，这样顶多他惨叫一声说“有鬼啊”。可那不是背影，那是韩小鱼在照镜子，水龙头开着，水汩汩地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