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案件是有目击证人的。”李小四说道。
“你给我一次把话说完了，别在这吊胃口。”汪小可从李小四手中抢过薯片，说道。
“很简单，”李小四终于从沙发上坐起身子来，正色道，“弃尸的地点不合理，也就说明他们以为被人发现了，所以才被迫中止了弃尸。”
“但是并没有人出来指证什么啊，现在去大海捞针找你那个所谓的目击证人，对打开突破口并没有任何帮助，时间上也来不及。”汪小可表示不解。
李小四说：“不用去找。那个人其实我们都已经见过了。他就是那个报案的年轻人。”
“他是目击者？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吧？难道他隐瞒了事实？”
“我说过了，是‘他们以为’。”李小四说道，“那个年轻人是一边听音乐一边晨跑的，这个是后来问口供才知道的，所以他是跑到近处才发现施曼琴的，而这一点覃昌伦并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在他过来之前，覃昌伦他们已经察觉到动静，不能肯定有没有被发现，所以就把尸体放在那里，自己躲到暗处了？”
“不错，他们并不确定那个年轻人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没有离开现场，在那里静观其变。”
“那么，实际上那个年轻人确实并没有看到任何事情对吗？”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是覃昌伦并不知道啊。”李小四微笑。
“对啊，以这个为突破口，覃昌伦应该会被吓得不轻吧。”汪小可说完，马上又问，“既然你想到了，为什么不留在分局去询问覃昌伦呢？别人可不一定有你这么鬼灵精啊。”
“如果我没猜错，郑支安排去询问覃昌伦的一定就是苏眉。”李小四淡定地说道，“如果连我都想得到的她却想不到，那她就不是苏眉了。”
汪小可还在玩味着这句话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内部短码。
汪小可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你是汪小可吗？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叫麦琪。请你赶快到中心医院来，施曼琴指名要见你。”
汪小可转头去看李小四。
李小四明显是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却装作没听到，两眼一闭，瘫倒在沙发上，双脚再次支上了茶几。
*
汪小可完全搞不清楚施曼琴为何指名要见自己，所以就更不知道这算不算出警，因此他也没开警车，出门搭着地铁去了中心医院。七站路，揣测着施曼琴要见自己的动机，一不经意间就到了。
出了地铁站，再走五分钟就来到中心医院。急诊科住院部的特殊病房也很好找，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正不时地低头看表，又抬头往电梯出口这边张望。看到汪小可，打量了一下，然后向他招手。
“你就是汪小可？”那女孩问道。
“是的。你是麦琪？”问完后发现麦琪仍然是兴趣盎然地盯着自己，汪小可接着问道，“怎么了吗？”
“跟照片上不太一样啊。”麦琪下意识地说道。
“照片？”汪小可不解。
麦琪察觉到说漏了嘴，干咳了一声，伸手去开门，一边说道：“进去吧，她在等你。”
施曼琴穿着浅色病号服，披着一件杏色的开衫毛衣，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远方，目光清澈而平静。初冬的暖阳从窗口照进来，照在她不施脂粉的脸上，似乎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纯洁而又神圣。
汪小可看呆了。
急救时那么近距离的观察和身体接触，确实感受到了她的美，却远不及这一刻带给汪小可的震撼。眼前的女孩，本是千万人心中的偶像，在舞台上魅力四射，一颦一笑可倾国倾城；而此刻却纯洁得像雪地里的一潭清水，柔弱得像一只折了翼的白鸟，只让人想把她拥进怀里细心呵护，却又担心让她感到任何不适。
汪小可就那样呆站在那里。
病房的门打开时没发出声音，缓缓地自动关上时却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施曼琴因此转过头来。
看到汪小可，她笑了。
“你来了。”她轻轻地说道。
汪小可终于回过神来，却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救了我。”施曼琴低下头低声说道，脸微微红了，显然是想起急救时这男子对自己做过的事情。
汪小可也甚觉尴尬，老脸发热，硬着头皮，机械地说道：“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施曼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坐啊。”
“哦。”汪小可走向床边，把凳子往外拉拉，一边坐下一边问，“你怎么样了？”
“还好吧，你看，好像没什么事哦。”施曼琴神态恢复了自然，娇憨地扭了扭脖子，一副小女生的神态。
“那就好。”汪小可情绪没那么快稳定，身子坐得笔挺，口气仍然是硬梆梆地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怕我么？”施曼琴格格地笑。
汪小可正襟危坐，像个老先生。
施曼琴见汪小可这样，倒也不好意思继续逗他，神情变得有些黯然，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其实你不救我多好。我在这世界上，只会给好心人添麻烦。”
汪小可不知道施曼琴何出此言，因此无言以对。
“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你救我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与其说是在对汪小可诉说，施曼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当时我心里很挣扎。我很累，不想起来，想就这么睡下去。”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迅速瞄了汪小可一眼，低下头接着说，“但是感觉有人在拉我，一双讨厌的手不停在人家身上乱动……”没接着说下去，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小脸通红。
汪小可也老脸通红，忍不住伸出大手去挠后脑勺。
施曼琴再瞄了汪小可一眼，看到他那狼狈的表情，反而不害羞了，笑嘻嘻地说道：“所以人家就想，一定得起来看看，是哪个讨厌鬼这么胆大，等姐醒来挠死他。”
“姐？！”汪小可终于失声叫道出来，“您还不到二十吧，在我面前称姐？”
“江湖地位跟年龄没有关系吧。”
“江湖地位？！你哪学来的这不正经的半吊子黑话啊？”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警匪片里不都这么演的么？”
“十几岁的青春偶像居然会看警匪片？！”汪小可感觉完全没法跟上这个心情阴晴不定的女孩的思维，连续N个无意义的反问句。
“因为人家专业，所以什么都看，什么都学。”施曼琴嘟起小嘴，“倒是你，除了这一惊一乍地反问还会别的什么嘛？”
汪小可基本上从进病房开始就是懵的，一直被施曼琴牵着鼻子走，这会儿被她这么一质问，反倒马上想起自己警察身份了。不过这案子已经归刑警队那边处理了，自己问及案情会不会违反纪律啊？不由得下意识地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潜意识里是希望门外面的麦琪能给自己点意见。
施曼琴冰雪聪明，马上说道：“看在你辛辛苦苦救我一场的份上，给你问一个问题的机会。”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汪小可想到这，眼前就浮现出李小四那歪嘴坏笑的脸。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接着寻思，要是换作李小四在这，他又会怎么思考呢？
麦琪电话里说的是，施曼琴指名要见自己。真的是单纯因为她要见自己，支队就把自己叫过来吗？这并不是非满足不可的要求，更何况自己是一个刚下晚班的休班警官，一般不是紧急情况不会这样做。并且由麦琪直接打电话给自己，在程序上也并非常规。那么，是不是说明，更急于叫自己过来的，并非施曼琴本人，而是支队本身呢？
想到这里豁然开朗。李小四回家，即代表支队会直接接手案件，询问覃昌伦。这一点应该是没问题，李小四也说了可能会是苏眉本人去执行这个任务。那么支队现在手头确实是没有任何证据，除了李小四分析的那几条，再加一个连哄带骗的所谓“目击证人”，这应该是没办法击溃覃昌伦的防线的。那么施曼琴的口供就是目前最重要的直接证据了，而且是最迫切需要的。但是看来在麦琪面前，施曼琴是除了表示要见救命恩人之外其他什么也不肯说的。所以综上所述，现在其实是支队急需要自己来问口供！
整理好思路就好办了。汪小可突然觉得自己进步神速。回想起施曼琴最后一句话，跟李小四几乎一个模子的那句话，汪小可暗笑，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把覃昌伦夫妇请回去？”
“你们居然抓了覃伯伯？”施曼琴一张小脸再次变得通红，这次显然是被急的，急促地大声嚷嚷，“这是哪跟哪啊？完全错了？”
“哦，错了？不是他们把你带到那儿去的？”汪小可对施曼琴的反应有些诧异，但他还是接着她的话问下去。
“这……我不太确定……”施曼琴降低了声音。
“不确定？难道是你自己一个人半夜三更没事做走到滨江公园去吹风？”汪小可有些不高兴。
“当然不是。”施曼琴还是小小声。
“那是谁把你带去那儿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汪小可有些生气了。也不是没进行过询问，平时一般治安案件的审讯几乎是天天有，如果因为对方说不知道就生气，那估计他汪小可这份工作是没法干下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小女孩，几句话没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心里就火冒三丈。汪小可心里一惊，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心里自我解释一下，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又是她主动要求自己过来见她的，现在问她问题又不老实回答，这是很容易让人生气，他汪小可基本上还是客观公正，对事不对人的，并非是对施曼琴本身有什么情绪。嗯，一定是这样。
于是继续问道：“那么是覃思远么？”
施曼琴再度抬高了声音：“覃老师？怎么会？他可是……”
说到这里像突然醒觉了什么，话语嘎然而止，只是用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盯着汪小可。
“他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汪小可也按捺不住抬高了声调。
施曼琴不为所动。她深深注视着汪小可良久，然后平静地说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来看我。再见。”
说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远处。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十分圣洁，汪小可居然再也不敢惊动她。
深深地看了施曼琴一眼，汪小可转身走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