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州市守备部队临时指挥部。
十米长的指战桌上,团级指战员和参谋员们已经把正州市整个市区划分成四个预测防区,并把每一条主要道路都统划进作战方案之中。虽然随将军前来的高级参谋大多来自野战部队,城市作战方案他们很少接触,但毕竟是精挑细选出的精英,不多时,一张详细标注的战略地图已经呈在指战桌上。
两排军事参谋仔细议论着兵力兵种的部署位置,商量着最有效,最快速的防线构筑。
整个指挥部人声鼎沸,通讯人员进进出出。
彭治平并拢中指和食指,划着圈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毕竟已经近七十的高龄了,头疼这样的老毛病也不算奇怪。他长舒一口气,微微睁大眼睛,眼角的褶纹被慢慢拉扯开。
疾控中心那个技术人员小苏口中所描述的病情,实在让他有些难以认同。彭治平不自恃年老,但自己六十余年活过来,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可以说是什么都见过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在老革命的眼中,什么困难都是纸老虎!仅有一个唬人的噱头罢了。
再看那个小苏的年岁——一个黄毛丫头而已,这些个年轻人,生在和平年代,没见过大场面,遇上些意外就难免小题大做,反应过度。都什么年代了,太平盛世下,什么事会这么严重?
毕竟他是老一辈的人,“丧尸”这样新兴的字眼和他是没有一点交集的,所以他更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病毒,能把人变成什么丧心病狂的样子。
也是得到军部的命令,彭治平才从据此最近的暨南市调集了两个甲级野战步兵团,由军用机场直接输送到正州市。再加上正州本地的一个守备团——三个团的兵力,加上本地的武警特警,控制疫情,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一次传染病,派发三个团的兵力来稳定局势,维持治安,这已经有点小题大做的感觉了。消耗军费,劳民伤财。如果不是军部下达的命令,将军甚至难以对此事多加重视。
他的意识中无法想象,一群病怏怏的传染病患者,大呼小叫冲垮荷枪实弹的三个武装步兵团的画面。
一个小小的病毒,能掀起多大的浪?注意防疫隔离不就行了。一次疫情,牵扯整个集团军的军力调动,劳民伤财不说,会暴露战备役部队的军事实力。
指挥部众多的指战人员中,只有一位女性成员处于其中,她那一抹淡金色的发卷,在一堆军容庄严的作战人员中显得格外扎眼。
Susan快步走至彭治平的身前,不解问道:“彭军长,为什么还不下达对居民的强制性撤离命令?”
彭治平显然对这小姑娘的直率性格有些无奈,但也是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觉得很可爱,像是自己六岁半的小孙女。他双手相握,沉静回答道:“我已经部署了三个武装步兵团进入正州市区,其中的两个团是第三军区最优良的野战步兵团,控制市区的病情扩散,应该说是不在话下——所以不处在传染区的居民,就不需要强制性的撤离嘛——小苏啊,你要相信共和国的军人。”
Susan面无动容,丝毫不放弃的说:“彭军长,我需要您清楚,这种病毒的感染者,是具有攻击性的,并且他的体能会大幅的提高,体力最少是普通成年男人的百分之三百。传染效率和发病时间我都已经向您汇报过了,这些方面都证明了,这次的疫情决不能怀侥幸心理,要全力以赴去应对,而强制性疏散民众绝对是切断传染途径最快速,行之有效的方法。”
彭治平作为一位共和国的中将将领,总本着一切要为人民着想的原则,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人民群众是共和国的基石,军人本质上就是为了保卫公民;强制性的撤离,那意味着把枪对准我们的人民,不管怎样,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会下令军队进行强制撤离的行动。”
“可是——”
“没什么可是!!”彭治平一拍桌子,现出一股统帅的威严。
你这个黄毛丫头,还敢说教我来!
“哐!”,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彭治平本来板着的脸被吓得一颤,胡子都抖了一抖。
“怎么回事。”彭治平眉头一皱。
指挥部的门口,进来一名列兵,他敬过礼后说道:“彭军长,疾控中心运来了一例疫情感染者以供参考。”
两米高的正方体箱子,外面被一层军绿色防水布裹严,看不到里边的东西。
Susan走上前,一把拉下箱子上的布。
一个两米高的铁笼,里面还套着一个小一号的铁笼——两层铁笼。
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型物,穿着一身肮脏的灰布衫,耷拉着脑袋,显得病秧,有气无力。他的脸深埋在两壁臂之间,让笼外的人看不清楚面容。
彭治平上前了一步,想看清楚一点。
他问道:“为什么要用两个笼......”
话音未落,那角落里的“人”突然抬起头,淡黑的眸子外布满血丝,他腾的跳起来,瞬间飞扑到彭治平的眼前!
铁笼被撞击出巨大的响声。
“蛤!!!”他猛地张开巨口!喉咙中发出咆哮的嘶吼声!
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笼子里的“人”双手拉扯着铁栏杆,脑袋朝笼子的缝隙间拼命挤去,像是不懂得疼痛一样,整张脸被铁栅挤变了形仍旧发疯一样的挤着。伴着其骨头断裂的牙酸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军长小心!”身后的警卫班长已经冲了上来。
将军微摆摆手,岿然不动。
一张破碎扭曲的脸,大张着血口,咆哮在面前,谁人不心惊。恐怕也只有经历过真正地狱的老革命才能这样镇定。
笼子里的“人”双手仍旧向外拉扯着铁栅,这显得滑稽可笑,常识中,拖把棍粗细的铁栅在一个正常人类的面前是绝对坚不可摧的。
所以为什么要用两个笼。
“嘎————”里层的铁栅突然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呻吟。伴着声音,两根铁栅居然发生了可见的形变!
那是多少公斤的力量!
彭将军面不改色,沉默看着笼子中快要挤出头来的“人”。
“这只是一例感染者,以这样的载体进行病毒传播,传染速度是非常可怕的。”Susan合时宜的站出来,她没有说更多的实验数据和各项指数,那些都只是无力的数字,什么都不如亲眼看在眼前的惨烈更有说服力。
彭治平脸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已惊愕难平。天啊,这样的怪物,人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抛开这惨不忍睹的病症不说,单就其发病迅速,接触感染,意识丧失,和行为模式狂暴化方面来看,这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了,而且据疾控中心提供的数据来说,它的传染效率和预期死亡率可比当年的SARS高得多。
不行!
Susan不再说话,只是望着沉思中的将军。静静等待他做出决定。
将军嘴角紧抿,两侧的法令纹深刻,“传我命令,调集第三军区——第一师,第六师,和新编第十七师的二一七团即刻整装向正州市区行进。并令正州市守备部队,即刻开始对民众进行强制性的军事管制,疏散撤离。”彭治平的声音苍劲有力,几句话,就调集了几乎三万人的武装部队。
这个数目的兵力,在不事先报告军事委员会的情况下,私自调拨,还对城市实行军管,这无异于发动政变。
“军长,不和军委报备吗?”传令员知道这调令的严重性。
彭治平沉吟道:“疫情已经开始蔓延,没有时间了。”
“是!”传令员敬礼,转身跑入指挥部。
一名高级参谋上前一步,立正道:“军长,二一七团是坦克兵团,城市巷战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彭治平颔起下巴,目光深沉,“不,我需要重型武器——”
“封锁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