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州市市政厅,第一会议室中,五盏方方正正的水晶大灯辉映着冷色的光,将整个百人会议室衬的肃穆异常。
寂静,鸦雀无声。
突然一声纸张翻开的脆涩声音从角落一个女书记员的位置上传出,这才看到整个会议室中其实是坐满了人。
深黄色会议长桌的正中央,一个着装打扮简单随意的年轻人站在满屋正装领带的各级领导前,显得格格不入。
“丧尸?你确定要用这个名称向全市人民发布撤离警报?”会议桌上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人质问。
自从这个来自什么专员部的台佐,一只脚踏进地市级最高的权力中心开始,原本严肃庄重的会议室仿佛就已经变成一处匪夷所思的奇怪地方。
各级组织领导,原先所习惯的会议模式,学习,贯彻,落实国务院文件精神,今天突然被一个理着整齐短发的年轻男人全盘推翻。
全市领导印象中那个平日里手腕强硬,威信极高的一市之长张令文,竟被这一个毛头小子的气势所威吓。
市政府的最高级紧急会议,如今像是变成一场闹剧。
什么拉响战时警报,三小时内撤离全市居民。
这怎么可能?!这样大的动作,无疑比政变还要严重,这还发生在长治久安近半个世纪的共和国中——发生这样等级的事情,全世界的都会被惊动吧?
而就算是真的发生军事政变,那也至少能够让行政机关快速做出反应,毕竟这还属于政治军事的范畴,而刚才那个年轻人嘴里如同跑火车一样所说的“生化危机”和“丧尸”,并要求在全市所有信息渠道中发布。
这不是信口雌黄吗?!
巨大反现实的信息量,让在座的所有高层官员一时都无法接受,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呆滞表情。这才有了整个会议大厅座无虚席,却寂静无声的诡异场景。
台佐自然而然的说道:“对,就用丧尸的名称发布警报——这种传染病的病状和丧尸的概念基本一致,而丧尸的形象在民众认知中十分普遍,这样可以最简单的向民众解释病症。”
“丧尸这个字眼,是西方娱乐作品的产物。本来就是虚构出来的怪物,发布在政府权威的警报中,太不正式了。”会议桌上一名做派端正的局级干部反驳。
台佐:“现在不是讨论正式不正式的问题,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够认清楚现在所处的形势:我们要在三小时内,疏散全市民众!”
“三个小时,这怎么可能啊?”
“对啊,正州市的常住人口足有四百万,怎么...”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台佐提出的疏散任务一下子点燃了会议室中压抑已久的沉闷,整个会议大厅突然就炸开了锅,表达出对台佐资质和其话语真实性的质疑。
疏散全市的事情不是没有,但那是地震,海啸等重大自然灾害发生或预警时才会采取的权宜之计。毕竟在全市的一次疏散,要做到全面的周全与每一地点的兼顾,全市加上各县区成百万人,政府人员数量又只有那些,工作难度当然可以想象,这还是在事先通知,民众准备充分的前提条件下。而就算这样,交通问题,民众情绪的安抚,疏散队伍的治安,等后续问题,也是不小的麻烦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动辄就是上月的时间。
如今,这个叫做台佐的年轻人大言不惭,三个小时,深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求市政府疏散市区内所有民众。
何止荒诞!简直是无稽之谈!
座下的各局领导群情激愤,脸红脖子粗的反对着不着边际的狗屁疏散,这已经不是反对了,这完全是抗议。
这不怨他们,台佐的出现只给他们两条路可走:一是三小时的疏散,这当然不可能。二是证明台佐是神经病。但他的身后是军部和总政,更别提再往上数的层次。
一条不通的路,一条找死的路。没人会不去抗议和骂娘吧。
眼看场面濒临失控,不管三小时疏散的命题是否有解,在这里干着急一定是没有用的。
台佐看着满屋子喧闹的领导们,脸上冷淡,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好了!都安静一下!”沉默许久的张令文突然站起身来,半举双手,控在半空,就像是能够掌控全局一样。
会议室中的声浪渐渐平息下来,本来就不是难争上下的争论,刚才所有人的骚乱只是因为六神无主。
现在会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一直以来的主心骨身上。
既然确定是中央下达的命令,那么就一定要坚决执行。张令文思虑了片刻,不再去想什么可能或者不可能的问题。他用特有的磁性嗓音镇定的说道:“我相信大家对现在基本的主要任务已经了解了,三个小时,疏散整个市区的居民,难度很大。但这是国家和上级组织对我们整个市委班子下达的命令,是军令!是死令!因为这里是疫情的第一座接触城市,而我们是正州市整整四百万民众生命安全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此次感染病事件,整个共和国疫情防控的先锋,我知道任务艰巨,但这也正代表国家和组织对我们的信任。我相信我们正州市所有政府人员,能够扛起这千斤的担子,经受得住灾难的考验!让这次疫情处理工作,包括疏散,包括防控,最后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市长张令文的一席话,像是一击强心剂,打进到所有市政领导的骨子里,在座者无不暗自握紧了拳头。是啊,在国家和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没有积极的完成任务,而是一味自怨自艾,辜负人民的信任啊。
张令文之所以在四十岁就当任一省之会的市长,他本人强大的凝聚力和领导风范绝不可忽略,而这也恰恰在于其多年来深谙的言辞之道,鼓舞的力量后,就要有紧接着的动力。
张令文的两只手又在桌面上摆出了习惯中的八字形,这显得他沉稳有加,他沉吟道:“我知道,从任何意义上讲,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大规模的疏散,难于登天。但是,哪个宏壮项目不是从一个一个小目标中完成的?既然上级已经下达了任务,那我们就不能辜负国家的嘱托,从最开始做起,抛开完成与否,就尽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排除万难,做到能够达到的最好。所以,我们第一个目标,就定在正州市的市西区,那里是距离感染源头最远的部分,也最容易开展工作!”
“时间紧迫!要求所有领导干部坚持做好带头作用,坚守岗位!一起度过这次难关!”
“好!”全场应和,掌声雷动。张令文的话给所有人建立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目标,同时也大大调动了每个人的动力和积极性。政府人员开始陆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准备进行西区居民的疏散工作。
台佐抱着双臂,沉默不语,看来这市长还是有一定能力,把这样一盘死局盘活,使得政府终于展开了工作。看来还是自己开始时考虑不周了,这个疏散的要求对于这些文员超出了其所及范畴。这才导致了之后的会议厅骚乱,果然自己对这种政令的东西一点都不在行。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台佐其实对政府人员不抱希望,病毒泄露引申而出的一定是大规模级别的暴力事件,只有武装部队才能镇压,这是毋庸置疑的。和平年代中的琐碎公务培养的只是一个个规章制度的执行者,按部就班的办事准则缺乏了突发事态的应变能力,政府公务员在这次生化危机中只将起到辅助作用。
台佐脑中想着这事,眼神不定。张令文却以为他是在盯着自己。不久前被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用一个眼神威吓到说不出话,那喉头一紧,心脏急停的刹那,便又被重新回忆起来。张令文觉得压抑至难以呼吸。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但那时,他绝不否认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攒住了自己的心脏,仿佛只需稍一用力,就能轻松夺取自己的生命。
那是,比杀气还要重的压迫感!寒冷至骨的杀意!那是种玄乎其玄的感受,他的潜意识中莫名其妙的深知对方能够致己于死地,而依据,是从血液里,骨子里甚至是基因里若隐若现的最深层的恐惧。
就像是,天敌。
张令文“咕噜”吞咽一口唾沫,他是谁?凭什么他如此年轻便有资格参与这次行动?专员部又是什么?为什么军部对疾控中心如此重视?还有这次的疫情,丧尸,这都是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不过一旁的台佐倒没领到张市长的情,他当然猜不到张令文现在狂风暴雨般的心思,也懒得猜,此时此地,台佐的心里只是在暗暗冷笑,他在想刚才的一名行政人员居然提出什么“正式与否”的问题,平日来形式主义的弊病看来显露无遗。再说“丧尸”的字眼——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合众国电影中的丧尸是毫无根据杜撰出来的,只是什么电影产物?真的觉得合众国政府前年正式发布过的一册《丧尸预警指南》只是为了开个玩笑?世界上哪有这么偶然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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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吗的退后!退后!老子枪口可不长眼!”宁凡一手提着菜刀,一手举着手枪,亡命徒般的嘶吼着。
杨乐乐和李承业抖得像筛子一样,面前约三十米处的三个巡警倚靠在警车门后,握着枪,半探着头劝解道:“别冲动!别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放了人质,不要做傻事!”
“别过来!我这可是真枪!别逼我!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渗出,宁凡深知不能在这样拖下去,时间在对峙中正飞快的流逝啊!但是被警察逮捕,那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看着伺机待发的持枪巡警,还有他们即将赶到的支援,加上远处越来越近的尸群。
妈的!没办法了!
眼下,只有...
街灯突然暗了一暗,夜风也明显一滞!
宁凡高举枪口,他要开枪威慑,逼着他们离开!
“啊!!!”宁凡举枪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