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有长久者不自生,方长生之讲;李长生之名由此来,长生观名亦是。
长生观的现任观主青木老道,十年前在此地捡到被遗弃荒野的李长生。
道人不信命,也不信因果,一生就信一个缘。
捡到李长生,道人认为这孩子和自己有缘,自己和这个地方有缘,便在此建了一座道观,给襁褓中的孩子取名为李长生。
……
岁月就像一部无休无止的放映机,在娓娓诉说整个世界的故事。
十年时间,恍若弹指。
……
已十岁的李长生面若冠玉,眉清目秀,整个人透着一股灵动之气。
前世,李长生是一个生活在大都市里的平凡人;一个还有梦想,却将要沦为妄想的平凡人;一个将要被现实彻底改变的平凡人。
李长生前世很向往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但生活就是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把人从梦里打醒。
梦醒的那一刻,李长生悟了,在这个一切都以金钱为导向的世界里,理想能吃么?有钱,才有一切啊!
从那之后,李长生便开始玩命地工作,玩命的应酬,变得唯利是图,也变成了他曾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为讨好上司,卑躬屈膝;为赚钱,不择手段;为拉客户,彻夜烂醉。
好在李长生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赚到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钱,并且即将出任公司总经理。
最后一次应酬结束后,李长生回到家里合衣躺下,便再没能起来。
就像有句话说的:“你将来可能会赚很多钱,却得不到更多时间”
……
将锅里的回锅肉铲到碟中,李长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门外有气无力地喊道:
“师傅,过来吃饭了!你徒弟我要被饿死啦!”
这是李长生第三次叫自家师傅过来吃饭,观里唯一的规定,吃饭的时候必须师傅先吃。
“徒儿别催了!”老道便抱着一个精美的颤木盒子,从屋里走出来道“先吃饭,吃完饭传你一些东西,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学习将之发扬光大。”
“是,师傅您说的都对,我们快吃饭吧!”李长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好”老道把盒子放在一边,抄起筷子就夹了片回锅肉。
李长生双手按着筷子,瞪大眼看自家师傅把回锅肉送进嘴里,也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夹向旁边的油炸排骨。
嗯,这个世界的饮食文化很落后,还处于地球上先秦时代大鼎烹食的阶段,李长生前世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有为青年,对此自然是难以忍受的。所以李长生很咸鱼地搬出了炒菜,甚至蒸菜。
对此,老道更坚信李长生便是他的缘法,老道十年前便已有一百零八岁,现如今更活到了一百一十八岁高龄,如此年纪,即便在天倾星历史上也屈指可数,但老道仍头不昏眼不花,吃嘛嘛香。
食不言是老道自己的规矩,从未要求过李长生遵守,可观里只有师徒两人。
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到自家师傅碗里,李长生夹一块青菜把汤汁都刷到自己的碗中,两在师徒无言中吃完了所有饭菜。
老道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高武、长寿、阅历丰富,最重要的是还有故事。
这是一个武道昌盛的世界,武道修为极致者可拳碎山河,可日行万里,但寿命皆不超过一百五十岁。
这颗星球有记载以来,最长寿者也不过才活了一百四十九岁,而老道今年一百一十八岁,不可谓不长寿。
为李长生取名为长生,是因为老道相信这世上有仙人,那种逍遥世间万载不死的仙人,老道自觉已无法完成这个心愿,所以才把这一念想放在了李长生的头上,根骨和心性都前所未有的好,很有希望活得比所有人都久。
这和父母对子女的期望其实是一样的,望子成龙。
关于长生!李长生不敢奢求独活万载,但他想逍遥世间,过自己的小日子,活成自己曾经想要成为的模样。
老道教会了李长生很多东西,断文识字,打坐练气,轻身功法,无双医术,当然,也教了李忘忧最想学的琴。
等李长生收拾完碗筷回来,老道早已端坐在桌边喝起了茶,茶杯旁还放着老道宝贝似的箱子。
见李长生过来,老道笑着放下茶杯,带着慈祥的目光落在李长生身上:“徒儿,为师恐要大限将至,所以打算今日传你衣钵,不知道你可愿接受?”
“怎么会,师傅您修为高深,怎么会大限将至?”李长生看着自家师傅郑重的模样,撇了撇嘴敷衍着。
青木老道见李长生如此,也不气恼,自顾自地接着说:
“不为仙,终是黄土一坯!为师已虚度一百一十八岁,近日有感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打算传你一些东西,你这小猴儿,乖乖受着便是。”
“好吧,好吧,你是师傅你说了算!”李长生趴在自家师傅对面的茶几上,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道。
见李长生仍不相信自己大限将至,老道无奈地扯了扯花白的胡子,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唉,以前不该总骗自己徒弟的。“
是的,老道从五年前就不时骗自家徒弟,说自己大限将至,让徒弟听话,然后给做一道红烧肉来孝敬,一手大限将至,青木老道硬是反复玩了快五年时间。
开始两年,李长生还信以为真,最后发现老道貌似只是说着玩的,所以就没打心里去;但凡老道想要的,李长生还是会尽力满足和配合,毕竟自己师傅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对生死离别这件事,即便是死过一次的李长生,也还是看不透。随着青木老道的年纪增长,李长生就也越发不安和恐惧。
老道是修道之人,修的是长生,长生和逍遥是老道毕生的追寻。如果没捡到被遗弃的李长生,老道至今恐怕还在云游天下。
随着李长生一天天长大,老道求长生的信念也一天天崩塌,直至消逝。
看着李长生长大,成了青木老道心底唯一的执念,支撑老道拖着大限将至的身体撑了一年又一年。
这一拖,就拖了整整十年,老道近最近感到自己再难撑下去,所以才起了和李长生交代后事的念头,这念头一动,老道便觉得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将摆在桌上的盒子打开,老道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一本兽皮手札,满是回忆地抚过手札后,才递到李长生手中道:
“这是为师少年云游天下时无意间得到的练气典籍,为师靠它虚度百岁,为师会的本领都已全部交给了你,这是正本,你可以拿去自己参悟。”
说完,老道抬眼看了看门外万里无云的天空,眼底满是留念之色,但他藏得很好。
收回目光,老道接连从箱子里掏出几本功法递给李长生道:“这是为师半辈子所得,有师门所传,也有偶然所得,全都给你罢!反正你都会。”
待李长生接过东西仔细放好后,青木老道再次开口道:
“徒儿你且到为师身边来!”
李长生很听话地走到过去,青木老道很慈祥地摸了摸李长生的头叹道:
“要是能看到你长大成人该多好啊!幸好你这孩子打小便聪颖,照顾自己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话音落下,老道再次抬头看了看门外仍万里无云的碧空,眼底多了几分洒脱,但又仿佛藏着无限的眷念和不甘。
“等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娶妻生子的时候记得到师傅坟前告诉师傅。”
李长生愣愣地听着老道遗嘱般的话语,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但他忍住了,偷偷吸溜了一下快流出来的鼻涕,很大人范地说道:“师傅您放心,长生会的。”
“唉,徒儿乖!”
青木老道的语气显得有些艰难,喘气也有些厉害。
青木老道再次摸了摸李长生的头,艰难地抬头看向门外湛蓝的天空,眼底剩下的只有遗憾和洒脱,眸光也渐渐消散开。
这一刻,屋里突然安静得有些可怕,李长生感觉就像被扔到了外太空,枯寂,寒冷,知觉全无。
过了许久,李长生眼里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到地面,啪嗒!啪嗒!在这极静的屋里显得无比的突兀和孤独。
重生后便和自己师傅打坐练气,也学了一身无双医术,他感觉得出来,自家师傅是真的走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离开了他,即使早已死过一次,但生死离别这件事,李长生仍然没能看透。
男儿有泪不轻弹,两辈子加起来快到四十岁的人,在无声无息中哭得泪流满面,寂静让整间屋子更显得冷清和寂寥。
……
长生,观名,人名,亦是老道的毕生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