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灯火摇曳的宫阁中,纱帐下,一公子身着灰底仙鹤衣,一头黑发轻束于身后,独坐与桌前,桌上的灯芯啪一声,熄灭了。
他一瞬间被黑暗淹没,唯有那素雅的月光趁着灯火泯灭突然的闯进来。
静谧的夜中隐隐传来一声叹息。
他碾着手中的北豆根,仔细着秦王赐予他的医书,一年来,他翻阅秦宫所有的古籍也无所得。
不知小呓现在如何?他将手中的物什放下,走近窗前,白玉般的手轻轻按揉眉心。
他毕生行医,从未见过如此荒诞之事,各种诊断看来,小呓身体并无大碍,但是她却无法言语,莫非真是天意?
“叩叩叩!!!!
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先生歇下了。”
子鱼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着
緖祓随手披了件外衣,前去开门。
“緖大夫,小公子病了,求求你!!深夜之中着实没有太医!緖大夫?!”
緖祓当年作为炼丹师秘密进宫,并不是太医,虽不知扣门之人以什么途径得知了他的身份,但是人命关天,他也不是在乎那些的人。
子鱼正在与那人大眼瞪小眼,他吩咐下去,子鱼才哼哼的去整理了所需物品快步跟上。
一群人神色匆匆的赶往小公子的寝宫,緖祓一进门就闻到了屋内不寻常的味道。
緖祓取出手绢捂了口鼻前去开窗,子鱼见状也飞快的捂住自己的口鼻,作势在眼前挥挥手,如临大敌的样子。
屋内充满着各种各样的中药味,緖祓蹙眉,多种相克的药香萦绕,是巧合还是认为?
不过緖祓转念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提了衣服边往床边走。虽说小公子的病来势汹汹,可屋内除了小公子的生母赵氏并无他人,屋内摆设倒是简陋的很,一点儿也不像秦王唯一的王子该有的待遇。
转念一想赵氏的身份,緖祓心下了然。如今天下之人谁不知道,赵氏曾是丞相简缚的美姬?
他将手搭上小公子的脉,赵氏退避了些,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看着,双眼含泪,爱抚小公子的额头,不时以手绢拭泪。
“我儿啊……”
緖祓方才进屋便觉其中有蹊跷,如今这一把脉,更是确定无疑,他体内气息紊乱,脉象虚浮。
“请夫人先行退让,我要施针。”
赵氏听了,犹豫再三,还是躲着出门去。
他燃气烛火,略过火苗便飞快的落下,针针大穴,步步紧逼,小公子眉头紧蹙,唇角紧咬,面露痛苦之色,緖祓低沉着脸色,眉头深锁,小公子体内似乎有什么在抗拒着他的针灸。苗疆的养毒之法?
不久似有青烟从细细的伤口处冒出,场面可怖。緖祓凝神思索一番,终是作罢。
緖祓将他的被角掖好,从背箱子中取出黄麻,防风,苏解等药来,顺手将他常年备着的解毒丸放入药中。
“夫人不必担心,小公子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按药方,水煎服,日一次即可。”
赵氏点头,坐在床角轻轻擦拭着小公子的脸颊。
緖祓欲离开的脚步停下,看着床边的女子,开口:
“秦宫不比赵国,一样危险。”
赵氏应了一声,緖祓不做久留。宫外是方才那个传唤的公公,方才走的快一时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眼生的很。緖祓放慢脚步,扫过眼前之人,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不是宫外之人,兴许是自己没见过的公公罢了。
他低头举灯慢走,緖祓跟着他,脑海中思索着方才在小公子房内闻到的多种中药香,每一味都是大补之药,只是相聚之后便是一种毒,久闻之下……
只是其中有一味药,是他从未嗅过的。
背后隐隐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緖祓回头,什么都不得见。
“子鱼,最近这宫中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人出入?”
子鱼挠挠头,做出很为难的表情:
“先生,这你可问倒奴婢了,这宫中每天进出数百余人,子鱼怎么能一一道来。”
“子鱼。”
子鱼瘪瘪嘴,正色道:
“半月前大王新娶了一位美人,听说是大王去射猎时不慎冲撞了大王的座驾,大王怜惜其美貌非凡便留了下来。据说那位美人能做掌中舞….”
緖祓揉揉额角,眉心酸涩的疼,无奈的说道:
“简短些说。”
子鱼正在兴头上,被生生打断,脸颊红红的,看着似有些不快,緖祓余光看她,心中哀叹,主不是主,仆不似仆。便佯装不快,冷哼一声,加快了脚程。
子鱼急匆匆的跟上:
“公子等等奴婢,奴婢知错了。”
子鱼小跑至緖祓身边,整理了下气息,咳了两声,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道:“启禀先生,半月前大王新晋一位美人,;数日前,丞相送了一位少年进宫给小公子做伴读;三日前,小公子带了一位神秘女子回宫。”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緖祓停下脚步看她,清澈的眸子中有一丝耐人寻味的狐疑。
带路的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周围安静的紧,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子鱼抬头看向緖祓,拍拍自己的胸脯:
“那是自然,奴婢每日在这宫中,听各位宫女姐姐们说的多了,自然知道的多,就是西宫的猫儿生了几只小猫崽什么花色我都能说清楚,哪像公子你,整日就知道在哪药房之中不见人…..”
见她又开始这般聒噪,緖祓只觉得头愈发的痛了,挥挥手,道:“子鱼,宫中耳目众多,你还是安静些好。”
子鱼不服气的冷哼一声,道:“子鱼行的端,做得正,说的再多也总比那些蹲墙角听他人耳根子的要好,再说了,子鱼所言句句属实,都是宫中的姐姐们所知之事,也只有先生你不知道罢了。”
緖祓匆匆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看着还在叨叨的丫头,求饶道:“禁声,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从前与小呓一起生活,只有他一人言语,习惯了那份安静,有人整日在耳边碎碎念着实让人烦躁。好脾气如緖祓也有些不悦。
“先生,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子鱼觉得你还是应该多听听,就如此次问诊,现在您已经不是一般的大夫了,旁人不知先生您的身份,您自己还不掂量着点吗,若是大王知道了,指不定有多生气!”
原本只觉得聒噪的緖祓被子鱼突然的口无遮拦一惊,原本只当这丫头口无遮拦,如今一看,她似乎并不是天真烂漫。
“子鱼,言多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