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有柳长河胸那么大的火球被许流风缓缓推出,灼热的气浪连身后的没藏也感受到了皮肤被熏热。
没藏锤炼出来的肉身,能力战天识巅峰修者。而如今,没藏能感觉到,许流风施展出的这第三道基础道法“火云”,如若正面击中,自己的战斗力将被消耗殆尽。
正统宗门的修者,确实要比垃圾散修们更加强悍。
可那团火球,却是直直向着一个不到没藏胸口高的孩子击去。没藏甚至已经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柳长河手上捧着的火球还没有销蚀掉,迎面热浪扑来。一个大了四五倍的火球照着自己面庞滚滚而来!
“哈哈!哈哈!蝼蚁,就该烧成灰!”,许流风此时疲惫不堪,灵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愤,使他此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疲惫挡不住的是,无尽的放松。被扭曲的心灵,终于有了弹开铰链的时刻。
在一个少年的心中,修炼是走上强者之路,成为人人敬畏的存在,享受万目崇拜的威严。而满怀着强者憧憬,到了乾元宗,许流风渐渐发现,他没有。
许流风连崇拜和敬仰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谁还敢说我许流风是蝼蚁!啊?!”
许流风此时状若疯狂,可却没有人去欣赏。看来,他应该是在乾元宗吃了不少苦头。
没藏望着被火球彻底吞没,完全看不到脸的柳长河。嘴角冷笑。
许大成也惊骇难语,冷汗从他脸颊潺潺流落。
许大成既惊诧于儿子许流风的道法之威,又恐惧于柳长河的死亡。
连声惊叫都没有发出,柳长河眼中通红的火球逐渐变得苍白,在失去视野前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为了他一直佝偻着的老人,在冲他哈哈扮着鬼脸;看到了包子摊前吆喝着的老胡。
“小怪!”
“长河?”
憨妞惊叫。许大成轻问。
柳长河彻底被火球吞噬!
不像是击中憨妞,柳长河毕竟是修者,开了天识,经脉间流动着灵力,火球掩盖了柳长河的脸和半个胸脯,几息之后,便化为相对于柳长河很是磅礴的火灵气,在柳长河体内肆虐开来!
“爹......”
“胡伯伯...”
这是柳长河失去意识倒地时,轻轻念叨的话。
“哈哈!蝼蚁,真是弱啊!”,许流风还在大笑着。
没藏能感觉到倒地的孩子尚还活着,心中不由惋惜,若是许流风真的把那个孩子击杀致死,该是何等圆满啊。不过没藏却也无奈,何况还看了一场好戏。其实也就是一个疯子的独演罢了,自始至终,那个孩子没有对任何人动手。
“许镇主,该走了吧?”
“额,额,”,许大成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柳长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个灵府五层的老仙追究起来,不敢闹乾元宗,可有句话说得好,子债父患,老头儿杀自己就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啊!
“长河?”,许大成晕乎乎的往倒在地上的柳长河走去。
“许镇主!不要忘了正事,那孩子还没死。”,没藏轻轻提醒道。
许流风这会儿也发泄完了,很是畅快,看着老爹竟要去看失败者,轻哼一声道:“爹,你管他做什么?我是乾元宗的弟子,就算他师父是灵府五层的修者,敢跑到乾元宗找我吗?”
他是不敢找你,可他敢找我啊!
这话许大成没说出来,擦着额头的汗回到:“都是一个镇上的,长河还是个孤儿,爹看看。”
既然没藏说柳长河没死,那应该就是没死。许大成裂开的心稍稍搓到了一块儿,来到柳长河跟前,迎上来的却是憨妞烧地通红的眼珠。
“小怪,你们打死他了。”
“云翠,小怪,额,长河,他啊,还没死呢。伯伯叫个人把他送回去?”
“啊!”
憨妞冲起来,张牙舞爪朝着许大成吓唬着。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小鬼,可看在许大成眼里,一点也不好笑,因为女孩的眼神,通红通红的。
吓唬了许大成后,憨妞小身板想要把柳长河从地上背起,试了一下,没弄起来。
“我们进镇!”
没藏没心情看小娃娃过家家了,招呼一声,领着天翼族人进小河镇。
“许镇主,走吧。”
“哦,哦。”,许大成点头应道。
许流风感觉灵气不济,有种又回到乾元宗处于众强环视之下的卑微感,跟许大成打了个招呼后,大摇大摆进去了小河镇。
他可不能让那些凡人,尤其是没藏,察觉到自己外强中干了。
“孩子真可怜,烧的脸盘子焦黑焦黑的,”,一位天翼族的老妇人走过柳长河时,捂着脸面同情地喃喃道。
“扎花大娘,有啥可怜的,你小孙子......”
老妇人一想起自己的小孙子,眼泪哗哗流开了。
憨妞还在不断尝试着,想把柳长河背起来。老妇人可怜不已,想要去帮一把,却被憨妞感觉到,又是张牙舞爪吓唬开了。
老妇人也许是泪眼迷蒙,或者是老眼昏花,没被憨妞吓唬住,哽咽着抖着声:“女娃,我不抓你哥哥,我帮你背起来。”
憨妞信了。
在老妇人的帮助下,憨妞成功把柳长河背了起来。
一个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蹒跚跟在天翼族后面,缓缓而行。
大街上乱成一锅粥了,乱的简直没法再说。没有人去注意在大街的边缘,憨妞咬着牙,背着柳长河一步一顿。
人们高声嘶喊着,咒骂着,挥舞着各式武器捍卫自己的家。许大成这边劝劝,那边挡挡,好不忙活。
憨妞没有把柳长河向着磨坊背去,她一直都是那样憨,那样直。她要被柳长河背到自己家去。
磨坊中,三道自然看到了这一切,可他没有一丝出手的意愿。
柳长河意识渐渐沉淀,沉淀到了五六年前。
憨妞,水娃,小怪,几个娃娃在磨房门口搅和着一堆泥巴。
“小怪,磨磨弄好了没?我等着包包子呢”
“咿呀,绿芽菜都切好了,快点哦,小怪。”
“嗯。”
老陈头佝偻着腰笑呵呵过来,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红红的泥巴,“小怪,爹给你烧泥人儿喽。”
“泥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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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叽。”,三岁的小怪跑得太快,被门槛绊倒,连带着把手里的泥人儿摔到地上,碎了。
“爹,碎了,没了。”
“呵呵,烧的太狠了,烧的太狠就容易碎,烧的太轻就不成形喽,爹再给你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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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怪!又偷包子!”
包子胡抓住五六岁的柳小怪,两双有力的大手臂一把就把柳小怪举过了头顶。
“放开我!放开我!”,柳小怪被一个大汉举起来这么高,吓坏了,不停弹腾着。
“呵呵。就是比水娃轻,瘦多了。”
“来,再拿一个包子去吃,吃胖点。”,包子胡一一只大手卡住柳小怪的小肩膀。
如今这孩子是个彻底的孤儿了,没人教养他,包子胡大叔心理作祟,刮着柳小怪脏兮兮的鼻头,语重心长道:“不要跟人家生气,不要打架,不然胡伯伯不给你吃包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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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河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是老陈头带给他的。虽说是一个鳏夫,老陈头同样带给了柳长河一段很快乐很满足的童年。
柳长河的意识,在无尽虚空中,举着手中唯一一点亮光,寻找,呼喊,游荡。
不像是在大海中抱着残木,享受着被海水泡烂身躯,继而被一张张利嘴撕碎一块块肉,那种恐惧。
不像是从高空坠落,幻想自己胸腔被地面砸烂,脑浆横流,那种恐惧。
不像是颤抖着握起匕首,朝着自己心口或者喉咙,一点点插进去,撕心的疼,那种恐惧。
当死亡就在眼前,再没有一丝可以躲避的机会,死亡只是一瞬之间时,没有人会恐惧。
柳长河看见了老陈头,看见胡伯伯,他当时想到的是,
你们,为什么都不动了?
三天后,柳长河终于醒来了。三天,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柳长河感觉头好痛,身体好累。
眼角溢出泪珠,柳长河低语着:“爹,胡伯伯,我不生人家的气,是我自己没用......”
打人,杀人,根本就不需要仇怨。
守护自己所爱,守护自己所有,根本就不需要发誓,立什么垃圾道心。
“我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修者,修到天地命运都成为我的仆人。就算我爱的人死了,也能把他救回来......”
红土,烧成泥人儿,是因为,血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