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郡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仇浑嘴里说出来的,就算是朝廷大员的家眷出行恐怕也不会如此寒酸,更何况加上乔装打扮,天马行空般的幻想和眼前的现实间的落差实在是太大,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但见她杏目一睁,怒道:“仇浑!你是不是还在为童欢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这次想公报私仇,故意刁难本郡主?就这么点人,别说保护本郡主了,就算碰到两个山贼,恐怕你们也抵挡不住?”
仇浑却是毫不在意的回道:“郡主莫急、莫恼!卑职既然上衔皇命保护公主,就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郡主,更何况郡主还救过我们兄弟的命呢!还有,卑职素知郡主喜爱微服出行,此次若大张旗鼓、前呼后拥的出京,惊扰百姓不说,郡主只怕再也看不到真正的世俗民情,也没有了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了。郡主若觉得卑职安排不妥,那就再耽误一两日重新安排。”
郡主一听立刻觉得挺有道理,若是徇例而行,城城都要静街清道莫说玩了,恐怕连个寻常人影都看不到,想到这便也不再生气了,便随着仇浑走向马车。正要上车时却看到马车旁站着的那个东厂调过来的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清楚,便问道:“喂,你就是东厂调来的人?叫什么呀?”那人忙行礼回道:“禀郡主,卑职是东厂吴督主帐下大档头韩琪。”一听这名,郡主弯眉微蹙,似是不知。
此时,仇浑在一旁插话道:“哦,郡主,韩大人正是昨日肃立在吴督主身旁右手处的那位壮士!更是京城第一剑术高手!”郡主却是忽然笑道:“哦?那你俩一个第一刀,一个第一剑,早知道这样,昨日我便晚些再去东厂了,白白毁掉了看你们对决的机会,唉,可惜可惜!要不你俩现在比比,看谁更厉害?”
仇浑和韩琪一下子被郡主的话说的愕然,却在此时,站在一旁牵着马的童欢白着眼说道:“我大哥和韩大人再厉害也肯定比不过我大明第一郡主厉害呀,伶牙俐齿、乔装打扮的女中豪杰!”郡主一看是童欢说话,立刻敛住笑容说道:“咦?这不是差点成了童公公的那位吗?还不快点过来扶本郡主上车,是不是又想回东厂挨刀了呀?”童欢一听郡主又揭他短处,正要发作。
却是仇浑在一边使了眼色,他这才住口,竟不情愿的上前,背着脸放好木梯,扶郡主上了车,众人看他那模样都不觉低头偷笑。却说这把郡主和她的随从都请上了车,众人便一起策马乘车出了崇文门,一路南下。
虽然说此时的天气已经不是像三九天那般天寒地冻,却也是十分寒冷,但是临近新春佳节,全国各地的人都想赶早进京准备欢度这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佳节,所以这一路之上没见到多少南下的人,倒是北上的商贾百姓络绎不绝,真可谓是条条大路通北京啊。
不知走了多久,只见遥遥回头北望已经看不到北京城的城楼,路上的行人也愈加稀少了起来,被策马走在侧后的韩琪催了催马追上一直走在最前面的仇浑。先是在马上欠身行了一礼道:“仇副指挥使,方才尚在京中,卑职不便多问,现在已是出京颇远,心中有些疑惑还请大人赐教!”
仇浑却只是挥了下马鞭,说道:“韩大人无需如此,你我份属同僚,一路之上互相照应的地方还多着呢!有什么不解,尽管问,莫要再说什么请教!”
韩琪见仇浑回的痛快,也不再拘礼,问道:“大人久任锦衣卫要职,宿卫值守多年,经验定然是老道,此次护卫郡主的人,即使那两个官居百户的马夫加上我们一共也就七个人,虽然也都是有两下子的人,但是人手还是单薄了点。说句玩笑话,若是真如郡主所说路上真碰上百十个山贼,我等自保当无多少问题,但要保这位郡主万无一失恐怕真的很难哪!万一有个闪失...”
说到这,韩琪便没有雨再往下说,只是看着仇浑的侧脸,仇浑笑着回望了眼韩琪笑道:“韩大人勿忧,你我七人既然同舟,合当共济,所有安排不会瞒你。护卫之事,不比行军打仗,重在一个护字。若保周全,无非正奇两手,正字上面有我七人贴身保护郡主一人;而奇字上面,我昨日便亲自从锦衣卫中挑选了一所人马共计千人,暗中分批轮番布置在我们四周,若有危险,一颗信雷召唤片刻快马即到。”
韩琪听仇浑言罢,钦佩着笑道:“仇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此正可谓是,善守者,敌不知所攻了。”仇浑依旧是挥了一挥马鞭笑道:“哪里哪里,仰仗皇威罢了!”
这说着说着不觉就过了正午,这只顾着早起的南怀郡主本来就没顾得上吃早饭,这又眼见的要过了午饭的时辰,加上一路车马颠簸,这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小祖宗哪里还受得了。
这在车里便闹了起来,抱怨道:“停车停车!”仇浑听到声音,却并未让众人停下,而是吩咐童欢去问问何事。童欢勒住马,凑近马车窗口问道:“郡主有什么吩咐?”郡主在车里怒道:“我让你们停车!”童欢笑道:“禀郡主,皇上有旨,一路之上郡主若与仇浑大人有何分歧,以仇大人为准。”
郡主一听童欢既然上来就搬出皇上,怒挑开窗帘说道:“混账!你敢拿皇兄来压我,等到了云南看我不让父王剁了你的狗头!”童欢却是一脸不屑的昂首笑道:“好呀,那我们一定快马加鞭从速赶到云南!”郡主一听更加怒了,真是恨不得立刻出去砍了童欢,却是同车的一个丫鬟颇为机灵,劝道:“郡主,你别动怒了,现在山高皇帝远的,这肚皮可是一个劲的咕咕叫呢!先哄着他停车再说!”
这丫鬟一说,郡主顿觉有理,立刻就软了语气说道:“童大人,我肚子好痛,受不了了!哎哟哎哟...”那丫鬟却是大胆的冲着前面喊着:“大胆仇浑!郡主身体不适,你还不让众人停下!”仇浑一听立刻扬起马鞭示意众人止步,自己拨转马头走到马车跟前问道:“不知郡主何事?”
他们这一听,只见郡主却是嗖的一下,从马车前面挑起门帘窜跃了出来,昂首掐着腰怒道:“仇浑!我皇兄只是下旨说我胡闹的话才什么都听你的,你现在这么折腾虐待本郡主摆明就是公报私仇,我现在就回宫去,看看皇兄听谁的?”郡主言罢就是转身就往回走,仇浑一见立刻翻身下马伸手拦住郡主。
仇浑却是不急,笑道:“郡主,此次南下山高水长何止几千里,若是走走停停几时到得了云南啊?我们要先赶往保定府,而京城到保定府之间只有一家像样的客栈,若是错过了宿头,郡主只怕是要在乡村破庙、荒郊野外住上一宿了。”
郡主听完说道:“就算如此,在怎么急着赶路,大家总要吃些饭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赶路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怎么行啊?我不管,我要吃饭!”说罢,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仇浑一见郡主这般,看来是真的又累又饿了,他先是向前路看看然后对郡主说道:“郡主,那我们继续赶路碰到酒肆客栈就立刻停下吃饭如何?”郡主这才起身上了车。
众人一行又走了约莫二十多里地,加上出京的路已经大概走了百余里了,前面却是一个不太高的小山坡上立着一座两层小楼,一个“酒”的招幌隐隐可见,仇浑瞅见便催促众人加快些脚步赶去。
大家赶到山坡上才发现,这山坡却正是在一个三岔路口中间,远远四下望去也只有这一个酒家,两层酒楼连着外面的七八张桌椅倒也是坐了不少食客旅人。一个店小二捧着个食盘忙的滴溜溜转,几乎片刻不得停,可还是有很多食客大声的催促饭食,眼见的恐怕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仇浑想着赶路要紧也就没有想要上楼的意思。只是走到柜台前面对着正盯着账本仔细算账的掌柜说:“掌柜的,店门口给我们腾出四张空桌子来。”
那掌柜的却是头也不抬,依旧的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嘴里挤出句话道:“自己找地儿坐就是,没看到忙着呢?”嗨!众人赶了半天的路,一听这直愣愣的话,火气顿时上来了,那韩琪大步迈到柜台前,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上面的东西都是一跳。那掌柜的被吓了一跳,这才忙抬起头朝他们看了过来,尖嘴猴腮的脸上是一对乱转的三角眼,那脸上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瞬间冒出许多笑来,说道:“客官息怒客观息怒!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四娘!出来收拾桌子!利索点!”
掌柜的话音刚落下不久,就见到一个身材颇为丰腴的妇人一挑柜台里手的门帘,大踏步走了出来,只见她那头上简单盘起的头发上只有一根素银发簪的坠子剧烈的摇摆着,一双大脚甚是肥大,这要是单看那脚哪里半点像个女人。
她也不答话,只是瞟了一眼掌柜的,又扫了一眼仇浑众人,便似自顾自的向店外走去。却是对着一片只有三两个吃喝的食客吼道:“你们当自己大老爷用膳呢,吃没吃完?还没吃完换个地呆着去!”
有意思的是,那正在吃喝的人一回头看见那妇人,竟好像有些畏惧,居然端起饭菜,自己就起开让座了。
那妇人也更不看他们,走到那被用过的餐桌旁,一把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在桌子上擦了擦,抖了一抖又再往肩膀上一搭,忽然笑着对仇浑等人说道:“各位客官,请坐!想来点什么酒菜,本店的酒菜都写在门口挂着的木牌上。”仇浑正要点菜,却是郡主急忙说道:“十斤熟牛肉,五只烧鹅,五斤老白干...额,再来二十个驴肉火烧......钱钱肉是个什么东西,也来十斤尝尝!”
那妇人却是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哈哈...我说妹子,你是没吃过这钱钱肉吧,点这个菜哪有来这么多的?莫说你这十几个人还有姑娘家,就是再来十几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三斤行了!”
那妇人是个大嗓门,她这边一说,门口那些吃喝的食客听到这边对话,都在那里笑成一片。郡主一听有些不悦,说道:“大姐,你这太瞧不起人了吧,怕我们吃不完还是怕没银子?”说着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锭五两的金子,只是往那妇人怀里一扔。
那妇人依旧笑着垫了一垫金子,笑道:“妹子既然出手如此阔绰,你要多少我便给你上多少!可你就不问问这钱钱肉是什么东西嘛?”此时,确是里面的食客,一脸坏笑的起哄道:“陆四娘,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说,人家妹子许是要带回去给相公吃,你这舍不得卖难道都留给自己相公吃啊?哈哈......”
那陆四娘骂道:“呸!肉馍塞不住嘴,要不要每人给你们来十斤,撑死你们这帮饿死鬼!”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连那刚才算账的掌柜,也昂起脸听了听然后摇头笑着。那童欢眼尖耳长,听的话里有话,便没有随众人一起去空桌子那坐下,而是走到那掌柜的跟前凑近了小声问道:“掌柜的,在下孤陋寡闻,敢问何为钱钱肉?”
这一问,那掌柜的又笑了起来,也不再看那账本,手也离开了算盘。笑着对童欢低声说道:“这钱钱肉,顾名思义看着像铜钱般的肉。公驴身上的物件,切下来便泡在有虫草鹿茸的料酒里个把月,捞出来切成片蒸熟,最是十全大补。漫说是论斤吃,要是身子弱些的吃下去,三两也能让人鼻子冲出血来,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