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官场的规矩,新上任的官员携家眷、仆役等到达地方上任后,会会下属、同僚,亲自拜访一下顶头上司,参加一下啊地方上组织的接风宴,大清国立国二百余年,这早已经成了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过就眼下来看,这位据说是打小就是在洋人地界上,喝洋墨水长大的新任制造局督办,确视这国朝官场几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视而不见。把家眷安顿好以后,就自顾自的跟着一早传话约好的制造局技师,扎进厂子里参观去了。
作为群居动物,人类的盲从心里根深蒂固。上海十里洋场、九国租界,自第二次**战争开商埠后,随着一块块国中之国的先后矗立,越来越多的大鼻子洋鬼子和之前从未见过的稀罕西洋镜开始大规模的进入上海。晚清时期,华夏大地上,思想最开化、觉醒最早的本土民众,恰恰就是这些身处租界边缘,长期和洋鬼子接触的当地百姓。同治元年(1862年),李鸿章率领的淮军团练,也是在这里凭借虹桥之战,大败来袭的太平军借此一举崛起!守着淮军崛起之地,虽然长年累月的和洋鬼子打交道很是仍人头疼,但是此地的李鸿章一系的大小官员,对于胡柯的不守规矩,极为的不满,尤其是素来和李鸿章不合的左宗棠统领两江,风扬跋扈,自任沪上江南制造局总督办,身为中堂大人一系的人马,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居然如此的不懂规矩,不思抱团取暖、共御外敌,反倒是自说自话的跟制造局里穷酸的手艺人混在一起。。。。这算什么事啊!
不过在淮系一脉的大小官员,愤愤不平的的时候,身为上海道台的邵友廉对于某人惊世骇俗的举动,倒是出奇的淡定。
上海道台,正四品官员,搁在后世就个直辖市市长,行政十三级,勉强也算是高干了!比起下面的那些小鱼小虾,邵友廉能混到道台这位置上,眼头见识和政治嗅觉不是一般敏感,而且又是淮系中中上层的人物,了解的自然也更多。
盛宣怀在胡柯南下赴任后,亲笔书信一封托人先行一步转交到上海道台邵友廉手里,这位也是中堂大人淮系一脉的闷声,与李鸿章所依赖的盛宣怀有过一些接触。书信中,字里行间,盛宣怀再三叮嘱,新上任的临时督办是个在洋人地界上长大的生瓜蛋子,不接地气、不熟悉官场规矩,请邵友廉看在同属淮系一脉的份上,多加照应。在信的末尾,或许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和筹码,盛宣怀也隐晦的表达了李鸿章李中堂对于这个生瓜蛋子的重视和亲来,特别是这次亲自出面从吏部要来的临时督办的职位。
话说到了这份上,他邵友廉现在撑死了也就是一个正四品的道台,江南机械轴制造总局可是当下大清国设施、规模最大也是最先进的军工厂,李中堂呕心沥血亲手建立的,也是淮军重要的军火补给来源和筹码。眼下统领两江的左宗棠刻意打压制造局,以两江总督的身份自任(兼任)制造局总督办,以作为李鸿章向福建马尾造船厂掺沙子的报复。但是眼下由于忌惮李鸿章本人,且制造局上下都极力排斥和抵制,所以只是有名而务实。这位中堂大人亲自去吏部说合,举荐来的临时督办,可以说完完全全的代表了李鸿章李中堂的意思,邵友廉哪里敢托大,这偌大的制造局必须的有人去执掌、安排啊!
话又说回来,就算跑开这个生瓜蛋子备受中堂大人青睐、赏识这一点,这段时间安亭暗中差遣清军一部,入安南境内援助渐渐处于下风的黑旗军,前线打生打死的,战况极为激烈。惦记着东南边境的朝廷迅速的拨下大笔大笔的款子,供眼下国朝产能、规模最大的江南制造局向西方采购钢材等生产原料,全力生产军械弹药,以防患于未然。千里为官只为财,这送到嘴巴里的肥肉,那不吃的话岂不是成了傻子?!
大清国官场上,朝廷历来下拨款子,无论救灾、还是采购,各级官员和衙门,层层剥削、克扣已经是默认的行规了,最终能到收多少,就要看你老哥般人的公关能力和后台了,一般来说蹭蹭截留下来,能到手六成左右的款子,已经是默认的行情!
这一次自然也不能免俗,上头衙门和官员忌惮于李中堂的存在,只是悄悄的撸下几根毛,到了邵友廉这里还有八九成之多。被金灿灿的馅饼砸的头晕眼花的邵友廉哪里还能把持得住,串通了负责对外采购的买办一起,通过做假账、虚报采购价格等等方式,往自己要见的荷包里,狠狠地扒拉进一大笔!这会账目上的漏洞还没来记得填上呢,这朝廷为人的临时督办可就到了,邵友廉背地里都不知道着急上火成了啥样。
管事的刘胜遵照韩掌柜临行前的吩咐,带着一早准备好利事,为自家不同官场规矩的老爷铺路架桥的时候,干着急上火的邵友廉眼珠子一转,疾病乱投医的把一封沉甸甸的信封托上门的刘胜,带了回去,希望能把这位心上人的生瓜蛋子也给拉下水。
结果不知道是信封里的那两万五千两银票起了作用,还是这生瓜蛋子在洋人地界上呆傻了,从这位二百五最近表现看,这货一门心思的扑到了制造局的生产运作方面,用身体力行,隐晦的表达了不打算和邵友廉争权夺势的意思。围着制造局生产者见转悠的这几日,无形中无疑是给邵友廉填补账目上的亏损和漏洞提供了时间,那还不麻溜的!
收了银子那就是自家兄弟,你好我好大家好,谁特么的也不会跟白花花的雪花银和未来的前程有仇不是?种种因素想家之下,邵友廉对于这个行事作风不按常规出牌的新任督办,可是打心眼的喜欢,细微末节的东西就自动过滤了不是?!
“孝廉鲁莽,上任伊始,未曾及时聆听大人教诲,还请大人多多包涵!”由之前的铺垫,王八瞧绿豆,越瞧越对眼的邵友廉也不拘束了,直接在内宅里会见了这位新上任的督办。
“哎,孝廉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本官身为道台,是朝廷正四品的命官,孝廉身为中堂大人亲自举荐的制造局督办,躬身力行赴第一线考察,为的是朝廷瞎打的任务,何来鲁莽、得罪之说?!你我皆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眼下法人在安南境内气焰一日胜过一日的嚣张,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制造局生产的军械和弹药可是重中之重,孝廉身上的担子可是不轻,忙于公务,陈规条呈的琐事就不必在意了!快快请坐,你我兄弟,同道中人,有一见如故,孝廉若有和需要,但说无妨啊!”对上了眼,邵友廉也不假惺惺的做作了,亲热的拉着胡柯挨着坐下,单刀直入道。
不争权不夺利、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聪明人,这样的同僚、下属去哪里找啊?!对于胡柯接手、长官制造局的事情,邵友廉自然是一个劲的支持和赞同。
“如此,那孝廉就冒犯了!大人,孝廉这几日总览我机械局生产车间,发现制造局仿制、生产的军械中,尚有已经淘汰的旧式前镗快枪,产量巨大的林鸣登后堂快枪缺陷明显,性能上也早已落后于泰西诸国陆勇现役步枪。孝廉斗胆,请大人为将来计,出面奏请朝廷暂停制造局前镗旧枪和林鸣登后堂步枪的生产,转为仿制生产中堂大人从德意志引入的毛瑟九子快枪!”身边有了一个耳熏目染、谙熟官场规则的刘胜,两眼一抹黑的胡柯也自然而然的轻松了起来,单刀直入道。
“军械一事,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孝廉是在洋人地界上长大的,精通洋务,本官允了!安南境内的局势一日紧过一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我大清也必须未雨绸缪,早作准备才是!明儿个就按照孝廉说的办,停了这两款旧枪,至于毛瑟九粒快枪吗,我淮军各各营装备颇多,仿制生产理当水到渠成。折子本官来写,这据体操作上的事宜可就要劳烦孝廉兄多多费心了!他日朝廷论功行赏,这首功非孝廉兄莫属啊!”花花轿子众人抬,别人给足了脸面,邵友廉自然是乐的借驴上坡。
“哈哈,大人高义,下官感激不敬!”虽说心里面极为的不屑,但话说到位了,自然不能冷场不是,立马做感激涕零状。
“哪的话,你我兄弟同道中人,有一见如故,眼下左蛮子张扬跋扈、威逼日甚,你我同属中堂大人麾下,理应好好亲近才是啊!切莫见外,切莫见外!孝廉兄一路舟车劳顿,从京城南下就任,今日到了本官的府上,可不能放你走了!走,走,今日本关就尽尽地主之日,略备薄酒,给孝廉兄接风洗尘!”到了饭点,腰包鼓鼓的邵友廉也立马有了同僚情谊,亲热的拉着某人,邀请道。
“大人有请,孝廉不胜荣幸,岂敢推脱?那就却之不恭了,大人请~”
“同请同请,这沪上的菜肴甜腻不堪,难以入口。今日本官做东为孝廉兄接风洗尘,咱们去试试正宗的泸菜!一会孝廉兄可要多饮两杯,今日不醉不归!”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之下,两人在内室里客气的互相谦让着,邵友廉亲热的拉着胡柯,一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