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把他抬进府衙。”
“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在岐山脚下发现的。”
伴随着嘈杂声,一大队人呼呼啦啦的快步奔走在郿县的街道上,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几个人还抬着个死人,此人血肉模糊,身上血迹斑斑,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他的原本面目,街道两旁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热闹的人从各方涌来,不断的有人加入了人流,朝着郿县的衙门方向走去。
郿县守将白朗正在衙门里办公,受府外愈来愈来近的嘈杂声吸引,他起身站了起来,探头朝门外打量再三。
“来人。”白朗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外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哄哄的?”
白朗的话音刚落,郿县的百姓就一拥而入,走进了衙门里,刚进衙门就有人喊道:“大人,大人...”
白朗的眼睛瞬间就落在了被抬着的死人身上,一丝不安在白朗的内心滋生,于是快步迎了上去,走到这些人跟前,白朗双眉骤然紧锁,他指着被撂在地上的尸体,沉声问道:“这是在哪发现的?”
“启禀大人,在岐山悬崖脚下。”
白朗问副将张震:“你认识这个人吗?这是我郿县的百姓吗?”
“大人,虽然此人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末将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郿县的百姓。”
“只有这一具尸体吗?”
“是。”
白朗蹲下身来,用手轻轻的撩开死者的衣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白朗的手在移动,他们睁大眼睛,探着脑袋,试图一探究竟,可是白朗刚把衣领撩起来,大家还没来得及看清,又瞬间给盖了下去,好像试图在隐藏什么。
白朗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从围观百姓眼里,他看到的尽是好奇和疑惑。
“大人,怎么了?”张震问道。
没有回答张震的话,白朗只是捻着下巴上的长须,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嘀咕什么,他围着尸体一连转了好几圈,继而说:“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这可能是山里的猎户,脸都摔成这样了,估计也分辨不清是谁了,埋了吧。”
听了白朗的话,大家虽有疑惑,但也只能准备乖乖散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稚嫩的嗓音:“爹,这是魏武卒。”
“嗡——”
现场瞬间炸了锅,刚要散去的人流又迅速的回拢,重新围了上来。
顺着声音的来源定眼一瞧,白朗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七岁的儿子白起,白年龄虽然小,但是他天资聪慧,两眼骤如闪电,平时沉默寡言,由于受父亲的影响,对于兵法,更是无师自通,以至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放肆,你胡说什么?”白朗训斥道。
“本来就是,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再掀开....”
“来人呐。”白起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已经火冒三丈的白朗打断:“把白起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白朗话毕,侍卫三下五除二就把白起扛了起来,白起挣扎着,嘴里还不停的嚷嚷着: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
“犬子年纪尚小,不懂事,信口雌黄,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啊。”白朗强带微笑的说道。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不肯散去,好像要问什么,又貌似不知道要问什么。这都是被白起嘴里的“魏武卒”三个字提起了胃口,但是又观主帅无事,只好乖乖的离开。
等着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郿县的府衙里只剩下白朗和副将张震两个人,白朗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沉声开口说:“立即召集众将大堂议事吧。”
张震若有所思的问:“大人,难道这真是武卒?”
“对,白起这个小兔崽子,眼可真毒啊,一眼就看出来了烙在魏武卒脖子上的印记。”
说完,白朗又蹲了下来,他卷起魏武卒的衣领,被深深烙在死者脖子上的武卒二字赫然刺进张震的眼里,白朗继而说道:“当年,魏文侯为了振兴魏国,任命吴起为将,用了短短数年的时间,便锻造了一支作战能力极强的重甲部队,这些人都是魏国死士,他们除了装备与别人不同之外,还有就是每个人身上的特殊标志,武卒两个字。”
张震点了点头,他说:“我刚入伍的时候,听先辈说起过,魏文侯就是利用这支神兵,东征齐燕赵,南击强楚,西压我秦国,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强国。”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大秦开始受魏国压制,不只是魏文侯,乃至魏武侯,再到当今的魏王,都是靠这支部队,犹如飓风狂飚,横扫整个战国。直到当年河西之战,我大秦大败魏国,百年国耻才得以洗雪,我本以为魏武卒会随着这场大战永远被载入史册,可是,没想到啊,在这儿,又让我遇到了,如果我猜的不错,魏武卒是想翻越岐山,直击郿县,死的这个应该是魏国斥候。”
张震错愕道:“如果真的是那样,大事不妙啊,大人,我大秦刚刚经过了战火的洗礼,六国攻秦把最锋利的兵峰对准的是函谷关,郿县绝大部分的守军都被抽调去了驰援函谷,守城部队不多,恐怕抵挡不住魏武卒的冲击。”
郿县是函谷关的侧翼,位于黄河西岸,扼守着南北上千里的大河防线,一条大河把秦魏两国分开,上百年来,秦魏两国在大河两岸发起的战争数不胜数,滔滔黄河水见证了秦魏两国百年的恩怨情仇,壮士的鲜血涤荡着两岸的石壁,向人们述说着战争的残酷。
“大人,那末将不明白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是魏武卒,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郿县的百姓,也好举全境之兵御敌啊。”
白朗看了张震一眼,他说:“你知道比恐惧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张震摇摇头。
“是人内心的恐惧,先前郿县守军绝大部分被调往了函谷,现在的郿县不是妇孺就是老弱,御敌谈何容易,我担心一旦告诉了他们真实的情况,郿县恐怕就要变成了一走空城,到那时,必遭魏武卒大军的扑杀。通过目前的情况来看,魏武卒之所以派出斥候,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城里的底细,不敢贸然进攻。”
“末将明白了,我这就去召集众将来大堂议事。”
张震走后,白朗缓缓的回到了大堂,他整整衣服坐了下来,面容平静,平静之中又带着哀伤,以现在的郿县三千守军,就是全部浴血沙场,恐怕也挡不住一贯以善战著称的魏武卒,绝对不能把整个郿县百姓拖入战争,这是目前白朗主要考虑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郿县的几个校尉都到齐,白朗说:“张震,你应该把现在发生的情况都向大家说明白了吧。”
“我已经跟各位都介绍了。”
“那大家有什么看法?”
一校尉说:“大人,兵来将挡,我大秦早在河西之战时已经誉满天下了,何怵魏国,既然找上门来了,末将愿战。”
“末将也愿战。”又一校尉附和道。
“你们都是这个看法吗?”
又一校尉说:“末将倒有点不同看法。”
“你说。”
“现在郿县守军甚弱,强势进攻,必定寡不敌众,不如先行秘密撤退,等待援军,再行进攻。”
“胡扯”顿时,张震腾的站了起来,呵斥道,“我大秦一草一木皆为兵,更何况亿万百姓乎?大人,末将以为全民皆兵,与魏军死战,宁可战死。”
“我认为...”
.....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白朗闭着眼,一言不发,个中滋味纠结与无奈并存。见主帅不说话,大堂上渐渐的静了下来,白朗揉了揉眼,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向函谷关派兵求援,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张震听令。”
“末将在。”
“由你亲自快马赶赴函谷,请函谷守军速速回援郿县,就说郿县发现了魏武卒,如果晚了,整座郿县和我就不在了。”
“大人,末将愿留下来,一同守城,战死沙场,这种事就让别人去吧。”
白朗厉声说道:“你以为这是小事吗,这件事只有你亲自去我才放心。”
张震不情愿的接过了将令,白朗说:“立即派出快马赶赴咸阳,向王上说明这里的情况,并请转告王上,白朗誓与郿县共存亡。”
接着白朗又下达了第三道命令:“派出郿县所有斥候,向前推进,不惜把斥候打进魏国境内,也要探明这批魏武卒的情况。”
一系列的部署完毕,众将散去,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历史把郿县和白朗同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张震匆匆来到后院,准备牵马奔赴函谷关,突然听到有人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走近了,原来是白起,自从被关起来,他一刻也没放松挣扎厮喊,看到张震,白起好似看到了救星,他喊道:“张叔,张叔...”
“怎么了,小兔崽子,被关着还不老实。”
“张叔,魏武卒进攻,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