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出关便看见齐光师兄领着几位仙界将领挡住了我的去路。
远处呼啸声震耳欲聋，定睛一看，只见苍霞谷上空烟尘滚滚，无数天兵整齐列队，将我重重包围。
看这架势，是要抓我啊。
我冷笑一声，“我犯了什么错？”
“窝藏魔尊，其罪当诛。”站在师兄身边一位仙将说的义愤填膺。
“窝藏？魔尊？我窝藏谁了？谁又是魔尊？”话虽如此，我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我想起片刻之前那叫花花的小猪妖之前闯入我的结界给我报的信儿来。
那花花说前些日子去了谷底之渊，发现半眉并不在。等她返回时，苍霞谷所有妖怪突然都不见了。她心下一慌赶紧要跟我汇报，奈何我这结界实在是太牢固了。只至方才，她才想了个办法见到了我。其实她用的办法很简单，吹了一曲笛，极似半眉以前常为我吹的那首《风徊》……
她还告诉我她与半眉是至交好友，半眉画技，笛艺等都是跟她学的，还看了不少她自创的一些话本子……她说，半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我这个师父的欢心而已……
哎，只怪我，平时大大咧咧，根本没意识到半眉会对我暗生情愫，现在眼看他陷入了这段不伦之恋，我却无可奈何，与他的情分也只能尽于此了。
我摆摆头，暗自心惊。在这关键时刻，我怎么想起这些了。我看向师兄，他的脸色比那乌云还要黑。“师兄，告诉我实情。”
师兄摇了头，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只道：“我不想跟你动手，跟我回去复命吧……”
看他神情，我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接着，那位很愤怒的仙将开口了。
“哼，你的徒弟半眉，就是魔尊转世。因为你一己之私，让六界生灵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你的一众小辈们也被是他抓了。天帝现命我们捉拿你回去审问，你就束手就擒吧。”。
“什么！”我一口血闷上心头，半眉怎么会是魔尊？不可能？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我再次抬头看向齐光师兄，他的眼神告诉我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我很震惊，很愤怒。司命这挨千刀的，敢情是在这等着我了。师徒虐恋，妖魔两道，势不两立，真是一出好戏啊。我在心里把司命骂了千百回。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心想着命格既然已注定，那我也没什么可躲的。我伸手出去，任由他身边的仙将绑了我。看那厮诧异的神情，似乎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投了降。
忽然，远处的几座山头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动。众人脸上皆是变色。霎时间，狂风卷起漫天沙石、尘土，迷了所有人的视线。
齐光师兄亲自腾云至空中查看，那远方强烈的黑光里逐渐出现一道人影。
我抖抖身上的灰，揉了眼睛，凝神看了过去。
是一个高大魁梧戴着半年面具的男人，他仅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黑袍在风中狂舞，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让人恐惧，不敢多看一眼。
然而只一眼，我看见了他露出的那半张脸，和当年的魔尊宿擎一模一样的脸。
我闭上眼，心在颤抖。他是魔尊宿擎，那半眉呢？面具下的那半张脸是谁？
“把她留下，本尊饶你们一死。”他的声音狂傲霸气，那是一种睥睨六界，唯我独尊的气势。所有人在他面前竟都显得卑微，渺小。
“休想！你来的正好，让我除了你这个大……大魔……”绑我的这位仙将话还没说完，就被宿擎打散元神，消失不见了。我甚至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连我手上的禁锢也一同消失了，我暗叹，这魔尊的法力简直出神入化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半眉到底有什么干系？在我还在拼命想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宿擎眼一眯，眉一低，袖一挥，刹那间周身神力爆发，又有数千天兵天将被打成飞灰。
我很反常地愣在一旁，直到师兄传音给我：“跟我走，我们现在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仍然呆住，师兄只得伸了手拉住我踏上了仙剑。“师妹，他已经不是半眉了，你清醒一点……”。
“他如今魔性大发，已经杀了苍霞谷所有的妖怪，还要捉你回去，你现在千万不能落入他手中，快跟我走……”
“你说什么？他杀了小妖们？”我满脸震惊，隐在心底的一丝希望终于被打碎。半眉不在了，我座下的一众小妖们也不在了……这该死的魔尊宿擎，此时我双目赤红，唤出龙吟剑，掉头驶向那魔头，准备跟他拼了。
待我御剑行至半空，倏地被一道强劲的神力击落，随后宿擎追了上来。
“你要跟他走？”他凌厉地目光穿过我射向我身后的齐光师兄，我回头，居然看见师兄的眼神里有几分畏缩，不对，师兄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情，有古怪……
还没等我细想，宿擎已经牢牢抓住了我的手，“本尊不许！”。此刻，他的脸离我好近好近。
我看着他那半张面具神色一痛，“半眉……我的好徒弟……”
宿擎身子一震，脸上一抹悲凉。“师……”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我打断。
“不，你不是半眉，你是魔尊宿擎，你还我苍霞谷小辈的命来……”话音刚落手里长剑旋转而出，径直穿通他的肺腑。宿擎没有任何抵抗，鲜血喷溅而出，几乎不能直立。
“你要杀我？哈哈……”宿擎狂笑，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狞。他陡然揭去面具，半眉的半张脸立刻显现，那面上布满了一道道可怖的黑纹，可我仍是一眼就看到了眉间那道白痕。
我怔怔地道：“半眉……”
“为了留住半眉的记忆，我强行压制住体内排斥反应，可现在没必要了……你我，再不相欠！”他话音刚落，两指在眉心一点，一道强烈的黑光笼罩着全身，那两张异样的半脸逐渐融合成一张完整地脸，整个过程无不透着诡异。
“恭喜尊上，终于冲破禁制，重获魔身……”远处地‘师兄’飞身过来扶住了他，下一秒便幻化为一个紫色的妙影，原来是她，幻魔紫鸢。
电光闪石之间，紫鸢结印朝我胸口袭来，我没躲过，也不想躲。因为，我知道，自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半眉了……
“尊上，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胸口剧痛，新旧两伤齐发，耳边的声音渐渐隐去，我再也支撑不了，双眼一闭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待我再次醒来，已经被吊在天宫的诛仙台上了。四周围着一众神仙，我瞄了一眼，并没看见齐光师兄。
只听旁边立着地老者颤巍巍道：“天帝啊，虽然这妖女伤势严重，可毕竟勾结魔尊犯下大错，该行剜目挖心之刑。”
我暗自苦笑，对，是该剜目，当初我是瞎了狗眼才看中了魔尊，收他为徒。这心也尽管挖去便是，免得如此痛苦。
“不知者无罪，炜彤师叔并不知道他就是魔尊转世啊？不知情，哪来的勾结？”云悠极力为我辩解，她脸上显现病态的潮红之色，估计伤势还未好全。
“拥有几千年的法力会看不出来魔尊转世？这也只能骗过你们这些小丫头……”
“那早先魔尊冲破封印时，你们谁又看出他的转世了……”
旁边不断有人附议，我被吊在半空中，神识已渐渐不清。
直到最后，我被司命救了下来，说是让我戴罪立功，天帝准了。
我一睡就是两天，醒来后，我坐在她空荡荡的大殿里，浑身疼得委实厉害。我抬眼往桌上一瞧，上面摆放着一面精致的镜子。
“往生镜，锁魂守魄。炜彤，估摸着你醒来不愿意见我，我更怕你会忍不住打我，所以，我暂且避避。赠你此物，以表歉意。”鎏金的大字逐渐在空中消失，我读完竟然没有一丝怒意。最近，并不那么爱发脾气了，兴许是因为半眉的缘故吧！
一想起他，心里又是一绞。我随手收了往生镜放入虚鼎，却怎么装也装不进去了。
我索性将虚鼎的物什全掏了出来，摆了满满一地。一支玉笛，两壶桃花酿，还有半眉用过的笔墨纸砚，各种武器，书籍，甚至锅碗瓢盆……原来，那日离开谷底之渊，我带走了这么多东西。看着它们，突然，心里堵得慌，好想哭。可是，我没有泪，龙没有泪。
我望向窗外，好似能看见五岁的半眉在外面练剑，招式稚嫩，却隐隐带着仙气。画面一闪，又看见十几岁的半眉跪在桃花树下捣鼓着泥土，埋了好几坛桃花酿，然后抬头望着我笑：“师父，来年春天您一定要尝尝，可香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在屋子里面坐着了，于是起身出了门，在这广阔无垠的夜空吹着风，又想起好多次，半眉衣袂飘飘的立于桃花树下为我吹笛，悠扬空远的旋律会抚平我所有烦躁不快的情绪。他说：“师父，总喜欢生气不好，会长皱纹的……来，笑一笑，十年少……”
我与半眉相处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回放，最后终定格在那一吻，久久不散。唇瓣上仿若还隐有他暖暖的气息，我捂住脸，深深一叹。半眉，我要找回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