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让人极不舒服的墙面,暗黄色的墙,早已看不出往日的颜色,原本的白色上面被自上而下的水渍浸湿,干涸的地方泛着黄色。身体本能的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被子很沉,习惯性的用手去掀,却不想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嘶。。。疼痛不已,看着手上包扎的像个粽子一样的绷带,奇怪的打量起四周,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沉思过后,他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了。
这里是医院,而且还是个很烂的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随之而来,闻上去是那么的令人恶心。
“妈的,原来是做梦啊,真是浪费感情,还以为回去了呢!”赵志远不禁骂道。
在此之前,他的确做了个梦,而且还是个不咋地的噩梦,在梦里他回到了前世,也是在这么一间医院的病房里,正在接受交通事故的调查,身边占了一大帮子的人,还有自己的家人。现在他可以确定,那只是个梦,因为没有布满水渍发黄的墙面,也没有锈迹斑斑的钢窗,也没有500毫升的玻璃瓶葡萄糖输液瓶,更没有旁边两位哼哼唧唧的缠的跟木乃伊似的说唱歌手一样的病友,正在跟家人倾诉自己的闺怨,甚至提出各种平时享受不到的要求和待遇。
房间不大,有三个床位,除了自己还有两位患者,年纪都不大,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他住在门口的位置,看着两位哥们在那跟老婆和老妈的激情演绎,一阵无语。
他旁边床位的哥们黑瘦黑瘦的,一双大眼睛向外凸起,鲶鱼似的两撇小胡子,脑袋上包的跟印度阿三似的,躺在床上正等着漂亮媳妇给他喂苹果,鼓着腮帮子嚼着,还一边嘴不闲着抱怨道:“我就说这几天点子背吧?你偏不听,还让我出去跟人家谈生意,你看应验了吧?我就拿了闷了,就那个破酒吧,一帮子玩音乐的傻子,怎么就那么招人呢?还往脸上贴金说什么摇滚是种精神,我看就是神经!妈的就说他们两句,还来劲了。。。嘶。。。。。。你看这把我打的,媳妇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又出血了?”
黑瘦男的媳妇一脸不情愿的扭捏,一身的性感打扮,化着浓妆,一看就是刚到城市里,农转非的小野猫,白了丈夫一样,还是慢悠悠的上前扶着他的脑袋,扒拉着绷带,满足他的心愿。
“说谁傻子呢?就凭你这张破嘴,就欠收拾,我们“光辉岁月”怎么了?哪碍着你了,至于在那天天的嘴得吧得吧不闲着埋汰我们吗?”最里边靠近窗户床位上的病友不高兴了,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旁边正给他倒水的老妈吓了一跳,暖壶里的水都洒出去了,一张白皙的脸上,气得通红,凌乱野性的半长头发有些像摇滚明星崔健,吊着石膏胳膊,义愤填膺的说道:“我们排个练,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会找派出所说我们有暴力倾向,一会找街道办事处说我们制造噪音,影响他人休息的,我看你就是眼红我们酒吧生意,想着法的搅和是吧?你个食品批发的在那瞎搅合什么?你懂什么是音乐吗?懂什么是摇滚吗?懂什么是朋克吗?都什么是重金属吗?。。。。。。”
“就你们那玩意听上去就像噪音,我哪说错了?每天白天晚上的扯脖子喊“梦回唐朝”。。。”黑瘦男尖着嗓子学着摇滚男的强调,滑稽的样子让赵志远憋不住乐。“你说你让不让别人睡觉了?晚上你营业也就算了,可你大白天也不消停,我这一天天送货就想中午打个盹的功夫,也被你们占了,还降不讲理?骂你那是轻的,我还没去法院告你们呢!就你那破音乐?还不如二人转好听呢,垃圾。。。”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吧!一个街道住着,好歹也是邻居不是,让人家外人看着笑话!”黑瘦媳妇见摇滚男面色铁青,赶紧出来打圆场。
“你******,学谁呢?说谁是垃圾,我看你就是欠削。。。”摇滚男怒了,顺手拿起个苹果就要砸过去。
“侯勇!你想干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吗?把东西放下。。。”母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文雅的推了下眼睛,温怒的看着他,说道:“人家说的有错吗?你说说你,工作不要也就算了,非要闹着玩什么摇滚乐,这家里也由着你,拿出所有积蓄支撑你,希望你能有个出息,可你倒好,不是打架就是酗酒,你能不能让我跟你爸省点心。这次你说什么也不行,酒吧必须关门,没得商量,不能再这样由着你闹下去了!我们都这个岁数了,再由着你这样下去,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侯勇立马就蔫了,见以往对他千般宠爱的母亲动了真怒,啃了口手里的苹果,陪着笑脸说道:“妈,您生的儿子您还不清楚,我哪有打架酗酒啊,我就是喜欢音乐,喜欢摇滚乐,喜欢就要坚持不懈的去做。这不是您小时候教导我的吗?我开酒吧也就是找一个演出的场所,也想为家里减轻些负担,这不也赚到钱了吗?”
“不行,这次你闹的太过了,你是不酗酒打架,可你那些朋友闹事。本来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可那个叫什么胡斌的,你说说一个好端端的男人,却留了一头的披肩发,还成天的在那讲什么朋克?我看他就是诚心捣乱,好好的一个酒吧,让他祸害成这样。歌唱的不怎么样,就知道在那扯着嗓子瞎喊。那是音乐吗?啊?”
“妈,这你就不懂了,那是欧美摇滚的一种风格,朋克摇滚都那样,长头发是野性的释放。嘶吼那是对心声的展现,对社会的呐喊。。。”侯勇极力的跟母亲解释着。
他不想失去胡斌,按专业角度来说,他歌唱的确是不怎么样,可摇滚乐在乌江省才刚刚兴起,庆安也只是萌芽状态,实在是找不到几个志同道合的此道中人,为了维系这个乐队,他付出了太多太多,酒吧也只是他对梦想追求的妥协,没办法,他们没有演艺公司的支持,也没有名气,跟那些国内的一二流乐队简直没法相比,也就算是个非主流的爱好者,他想转变,想为自己的梦想做些什么,可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甚至看不起他的梦想,国人的传统思想束缚了他们对新生事物的理解和包容。
郑淑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想再为儿子提心吊胆了,为了帮助儿子实现梦想,她付出了几乎全部。面对这个从小到大热爱音乐的儿子,她一直在后面支撑,虽说家里条件不错,家里开了个工程公司,每年七八十万的收入不成问题,可也扛不起这么折腾啊。三天两头的出事,不是打架就是酗酒闹事,儿子没有做错什么,可他组建乐队的那些人惹事啊。她实在是受够了,丈夫常年在外打拼,这个家里里外外靠她一个人忙活,可这还不够,儿子还总出事,弄得她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实在不行就让他跟着丈夫打理公司,千万不能再有事情了,家里就这一根独苗。
赵志远坐在一边悠闲的看着这两家上演室内情景剧,翘着二郎腿,嘴里拿这一根桌上不知道谁拿来的香蕉,一副事不关己的惬意。一边听,心里一边寻思着,侯勇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过,摇滚乐、光辉岁月、朋克?仿佛摸到了一点线索,将这几个线索串联起来,忽然间几个画面闪过,猛的跳了起来。可能是自己动作太大,一时没站稳,一只脚正好踩在床下的西瓜上,噗通一声,在了个大马趴,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这时两个女人推门而入,手里都拿着东西,年纪大一点的是母亲徐桂琴,年轻一点的是宋美娜,都看到赵志远狼狈的一幕,母亲不禁皱了下眉头,转而笑了起来,不过马上就表情严肃的将手上的饭盒放在了桌子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收拾起地上踩烂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