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阳宗不允许弟子私自离宗,除去长老批准,便只能是领取任务。
至于长老批准下山,燕君根本未曾考虑。
他不过一个小小外门弟子,长老岂会搭理?
故而先前燕君欲要下山,便只能是接取任务,而且只能是历练任务。
九阳宗所谓的历练任务,实际上,是属于特殊任务的。
接取此类任务,无需押金,无需登记,且均无报酬。
唯一的好处在于,任务失败,均不予任何惩罚。
这类任务的内容,因均为追杀邪修之流,较为凶险,故而美名其曰“历练”。
而燕君之所以选取历练任务,则是因为其他任务,均需要押金——灵气丹。
但他不过一贫如洗,两手空空,自是别无选择……
当然,他接取任务,本意只是为了下山,至于任务本身,到时只能尽力而为……
毕竟除恶扬善,是需要足够能力的。
而燕君之前作出这个决定之后,自是不愿与燕灵,一同下山历练的。
但由于之前,一不小心说漏嘴,随即在后者的死缠烂打之下,只得答应……
也正因此,在任务接取之前,他更是有过周密考虑的。
总不能让小姑娘受伤吧,自己可是欠她一条命呢。
万物峰,据燕君所知,便是宗门弟子购买,贩卖各种修真所需,以及宗门任务发布,领取之处。
他先前免费领取,宗门按月发放的辟谷丹时,曾经来过。
而自那时起,这里便成了他,不愿踏足之地……
万物峰顶,任务殿内。
任务殿,顾名思义,便是发布、领取任务之处了。
此时,燕君和燕灵二人,方入殿门,便见一名灰衫青年,脸颊红肿着,一瘸一拐地奋力跑来。
尔后,步履滑稽的他,跑到了燕君二人近前,躬身一拜间,毕恭毕敬地小心翼翼询问道:“两位师兄,师姐,请问是发布还是领取任务?”
灰衫,是杂役弟子的标志。
“就是这种眼神……”
燕君神色如常,闻言之际,沉吟间,微微低首,双目微凝着,看向了俯身的灰衫青年,躲闪不已的畏缩眼眸。
当下,他的心中,不由一凛。
杂役弟子恭敬,乃至恐惧的态度,便是他不愿踏足这里的原因。
不知为何,他发自内心的,很厌烦,或者说是很畏惧,那种态度……
燕君的身旁,雪发及腰的燕灵,此时心事重重着,对灰衫青年的话语,恍如未闻,亦是一语不发。
二人的沉默不语,令这名杂役青年,顿时额际冷汗涔涔。
九阳宗规定,宗门正式弟子,不得于宗内斗殴,违者修为尽废。
而杂役弟子,并非正式弟子……
故而即便他们,死于宗门正式弟子手中,亦是无所谓……
这便是灰衫青年,畏手畏脚,直冒冷汗的原因了。
他瘸柺的大腿,以及红肿的脸庞,恐怕亦是拜,某位或某些正式弟子所赐……
“我与燕灵,修为均是灵脉三层,欲要领取历练任务。”
燕君只是稍作停顿,沉吟片刻,却见灰衫青年挥汗如雨,当下开口缓缓道。
“师兄,师姐请稍等。”
灰衫青年闻言,如获大赦般,心下微松,语气越发恭敬道。
说是恭敬,不如说是,畏惧吧……
燕君微微颌首,注视着灰衫青年,离去的的趔趄身影,陷入了沉思。
“畏惧……因为力量弱小,故而对强者畏惧……”
“不……不对……他的畏惧,源于宗门的规定……”
“但……若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颠覆规定……”
想到这里,燕君嘴唇微抿,脸庞微垂着,不由泛起了迷茫之色。
“宗门对杂役弟子的漠视,是因其资质低下,日后难以有所成就,没有价值……”
“资质……资质亦是力量……上天给予的力量……”
“也就是说……力量……只有力量足够……才能生存下去……”
“是了……唯有力量,才是生存的根本……”
这时,燕君仰首间,露出了明悟的神色,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莫名的色彩:“弱肉强食,便是这般之意么……”
“爹娘所留书信中,透出了无奈……一种对自己弱小的无奈!”
“若是……若是爹娘足够强大,又怎会沦落满门皆亡的惨然境地?”
“若是杂役弟子足够强大,又岂会为宗门规定所束缚?”
“爹娘,看来我注定无法……如同君子一般活着……”
燕君的神色,这时显得些许阴沉了起来,他垂落身侧,匿于长袖间的双拳,紧握了起来,咯吱作响:“力量……强者……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成为……强者……”
名为复仇的执念,使得他心境有了变化。
或是言之,如今有了复仇这个目标,他的心境,变得坚定了起来……
但,这种坚定,究竟是好是坏,又有何人知晓……
“君哥哥……”
燕灵听闻燕君握拳之声,唇瓣轻启着,微微苦涩地,低喃出声了。
她转眼凝视向了,燕君的一脸阴沉,湛蓝的眸子,若一汪秋水盈盈,漾起了丝丝缕缕,忧虑的涟漪:“君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怎么了,灵?”
回过神的燕君,听闻燕灵低喃,神色一滞之下,尔后微笑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他在学习着,伪装自己……
“没……没什么啦~”
燕灵眼波流转,摇头间,如雪的发丝,散乱了几许,她调皮地一笑,娇声道。
“师兄,师姐,这是符合两位标准的任务资料,是否需要师弟一一赘述,或是师兄师姐亲自过目?”
很快,灰衫青年双手持着,一小叠各装有资料,编号不同的封纸,疾步匆匆而来,谨慎小心地询问道。
“若是师兄师姐亲自过目,还望移至长桌前,细细察阅一翻。”
灰衫青年持着资料,俯身间,小心地察颜观色着,诚惶诚恐般补充道。
话音未落,他缓缓地腾出手,仿佛手中资料便是至宝般,小心翼翼。
紧接着,他抑制着颤抖,抬手指向了不远处,一排排整洁的长桌。
之所以整洁,自是因杂役弟子的清扫……
杂役弟子,便是九阳宗的奴隶。
十峰内的各式建筑,以及山峰间的石道,宗内余者的生活用品清理,制造等等各种杂役琐事,均是他们一力承担。
“不用麻烦师弟解说,我等二人自行察看即可。”
燕君喟叹一声,伸手接过了,满脸惶恐的灰衫青年,其手中的资料,尽量温和地开口道。
对于杂役弟子的遭遇,如今的他,着实无能为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故意刁难……
“这便是……弱者的遭遇……”
燕君持过资料,双眼微闪着,与燕灵一齐,缓缓走向了不远处的长桌。
“若是我足够强,倾覆宗门规定,杂役弟子也是……”
那一瞬,他的余光瞟见了,灰衫青年的脸庞,夹在恭敬苦涩之中,微微放松的神色。
这便是,弱者的……悲哀。
沉吟着,几许挪步间,燕君已是坐到了桌前。
随即,他定了定心神,将部分资料,分与身旁的燕灵,叮嘱道:“灵,记住优先选取,踪迹距离我们九阳宗较近,年龄尚轻,修为较浅的修士。”
“嗯……好的~”
燕灵仿若心绪烦乱,闻言一怔之下,这才臻首轻点,回应道。
燕君见状,欲言又止,终是俯首间,细细察看起了资料。
他并非燕灵的父母,没有资格对她,时时盘查,刨根问底……
历练任务中的邪修,大多战斗经验丰富。
故而其年纪越小,修为越弱,则他与燕灵的胜算便越高。
距离九阳宗越近,则是以防万一,他们如遇危险,更易于脱身。
尽管有着储物戒内的令符,但谨慎起见,燕君是决定,尽量不用的。
原因有二。
其一,这令符用一次少一枚,自是弥足珍贵,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
其二,令符的威力,若是被他人恰巧所见,则等同于……引火上身。
令符依信中所言,同阶尽诛,威力是极为可怕的。
也正因此,燕君亦是断了,贩卖令符的念想。
他不过灵脉三层,在宗内贩卖威力最弱,便可诛灭灵脉九层的令符,无异于匹夫怀璧。
“不太对劲啊……这些资料中的邪修,其活动范围……”
燕君不断翻阅着资料,眉头渐渐紧缩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踏入修途,自是与凡人迥异,不论是思维,亦或肉体,均是有所提升。
故而,约莫一柱香功夫,燕君和燕灵二人,便已将资料尽数翻阅。
随后,二人在简单讨论了一番之后,终是做出了选择。
“追杀邪修武泽,二十岁,修为灵脉三层,其最近现身之处,是位于东方,距离九阳宗十里之外的……龙阳村!”
燕君轻念着,于桌前站起身来,神念一动,将资料收入了不知何时,已然戴在指间的储物戒内,神色渐冷下来:“灵,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如今,他下山的目的,已从回燕林一趟,转变为了一心一意的历练。
燕君自知并非天纵奇才,更是初入修真的雏鸟,欲要飞向高空,唯有不断的磨练!
在战斗中,不断积累经验,不断变强!
唯有力量……
唯有不断变强,他终有一天,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
“爹娘,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燕君无法忘怀,那封被他紧贴胸口的信件,更无法忘怀,父母对他的叮嘱,对他的亲情……
他曾以为,父母是抛弃了自己……
而如今,他才知晓,爹娘一直注视关心着自己……
尽管全族尽灭,却依旧让他存活了下来……
至亲之恩,难以回报,唯有报仇雪恨,令逝者安息……
清晨的阳光,渐渐自殿门射入,落在燕君的周身,很冷很冷……
与此同时,清风镇外,荒野之中,破旧的古庙内。
青年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其长发似雪披散间,俯首之际,冷漠深邃的眼眸,仿如利剑锋芒,刺向了供台之下。
他叫,齐鸣。
此刻,齐鸣俯首,目光所及,供台的下方,正有燕君遗留的,一身染血布衣,一柄擦拭如新的长刀,一封断为两截的信书。
“这场游戏,没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了吧?”
齐鸣身后,金色短发的男子,陡然现身着,寒声开口道:“他的内心,已是步入了歧途,难以回首。”
齐鸣闻言,神色如常,他的眼眸微闪,淡淡回道:“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他衣袂挥动间,供台下,蓦然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