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掉底似的湛蓝,纯粹的没有一丝云彩。
整片大海也是同样的颜色,满目的碧蓝清澈,细微的波纹从小舟的船底涟漪般扩散出来,一圈接着一圈荡漾,看似平静的小舟,却是无风自动,快速的划动出一连串的破浪波纹,短短不过半日的时光,就已经不知驶出了几百海里远。
从出行开始,乌篷小舟上的船桨就一直处于闲置状态,紧握着船桨的渔家青年小鱼百无聊赖的坐在船头,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骇震惊,逐渐变成了如今这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舟无风自动,速度如海浪一般,转眼间便是数里,他全无用武之地,这实在让他觉得很挫败。
小鱼撑着脑袋懒懒的问坐在乌篷里的樾辰:“先生,您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为什么要带上我来呢?我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吧。”
听见船家青年小鱼的抱怨,樾辰闻声望去,静了一会儿,唯一点头说:“是我考虑不周了。”旋即拈指施决,停下了驱动小舟前行的气流。
小鱼挠了挠脑袋,十分不解的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因为不用我划船我不高兴,只是我想不明白先生您简直就像是高山里那些神仙一样,怎么看得上我这个小人物?”
与樾辰同坐在乌篷下避风的莫儿也抬起了头来,对视着樾辰,莫儿年纪尚浅,虽然樾辰已然将神魂烙印在了莫儿的身上,让小小的莫儿以超乎寻常的妖孽速度就开启了不寻常的灵智,不大点就能独自行走还能与人讲话交流,可毕竟也只不过是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对于那个渔家哥哥的问题显然很是懵懂。
像是也要解释给莫儿听一样,樾辰展颜一笑,目光注视着莫儿,同时开口说道:“人人生而平等,何来大小之分?寻常百姓是人,那些王公贵胄难道就不是人吗?”
“您的论调我听不太懂。”小鱼尴尬的笑笑,随即拾起了手边的船桨,起身站了起来,“不过既然先生看得起我,我总该要尽一下本分的。”说完他便撸起了手袖,大力的滑动起船桨来,他用力一滑,船桨破开水浪,小舟飞驰往前而去。
“若你真的想知道原因,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樾辰淡淡的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笑容明媚的人了,爱笑的人运气应该都不会太差,你说是吧?”
小鱼咧嘴嘿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和黝黑健康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样的笑容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情舒畅。
莫儿眨了眨眼睛,还不怎么会说话的他用刚刚学会语言别扭的问樾辰:“樾辰,我们要到哪里去?”
“莫儿还记得我对你讲过的有关龙的故事吗?”
莫儿点头,奶声奶气的说:“记得,樾辰还说过要给莫儿用龙血洗澡!”
樾辰微微一笑,纠正道:“那叫龙血浴身。”
“哦。”莫儿瘪了瘪嘴巴,眼睛情不自禁的往海面四周环顾而去,里面充满了好奇和期待,“那莫儿可以看到龙吗?”
樾辰摇了摇头:“不,我们此次要找的可不是龙,莫儿的身体还很柔弱,禁不起龙血的洗礼,在龙血浴身前我需要为莫儿找到另一样东西。”
闻言,莫儿的小脸上流露出些微失望的表情,“那樾辰见过龙吗?”
樾辰玉石般精致白皙的脸上微微勾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略作思索片刻后,说:“在诸多先代神官的记忆里,我曾见过。”
“那是在九天无梦城的梦岚天际里,君皇乘坐的九乘金龙巨辇从五彩缤纷的彩霞苍穹里浩荡驶过,其声势威仪教人臣服,但······”他顿了一顿,继而道,“虽然记忆的深处只有一个背影,虽然那人乘坐的还只是六乘金龙辇,但他作为君长子的绰约风姿已远远超越的君皇。”
“那人是谁?我为什么没有看到?”莫儿用手托着两腮,好奇的发问。
樾辰揉了揉莫儿的脑袋,宠溺的说道:“莫儿还太小,等莫儿长大了之后神魂烙印与灵魂融合在一起之时,自然也就能看的到了。”
然后莫儿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沉默了下去。
就在这时,蓬外的小鱼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先生,起雾了!”
樾辰和莫儿同时起身走出了乌篷,望向波澜平静的海面,一望无垠的海平面上忽然腾起了浓稠的大雾,遮天蔽日的乳白色大雾低垂在海面上,视野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浑浊朦胧的光影。
小舟忽的颠簸了一下,船身剧烈的抖动起来,在海中遥遥惶惶。
小鱼连忙扯紧帆绳迅速稳住了船身的晃动,连忙喊了一声:“水下有暗礁,撞了一下,应该不碍事。”
樾辰站立在船头,目光往浓雾深处望去,微微弥合了下好看的眉眼,轻声说:“锁龙渊到了吧?”
小鱼挠挠头,苦恼的说:“应该到了,以前我自己偷偷来过,不过都是在远远遇见大雾的时候就返回去了,锁龙渊到底从哪里开始去哪里结束我也不是很清楚。”
“无碍,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樾辰话音落下,一旁的莫儿就用力攥紧了他的衣襟,表示有些害怕,他刚想温和的安慰几句,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悠扬清越的笛音,他愣了一下,仰头循声望了过去。
雾气越来越大,渐渐地将三人的身影吞噬殆尽,小舟继续往前滑行,不一会儿的功夫,在广阔的海面之上就再也寻不到这只船的影子了。
小鱼的腿有些止不住的打颤,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着这位神秘的客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像他这种小人物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不就已经很好了吗,干嘛非得要去追求什么虚无飘渺的未来呢。然而此时,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嗓子涩的厉害,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心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神仙一样的客人身上了。
大雾隔绝了彼此的视线,仿佛一瞬间置身与一个纯白色的世界里一样,浑身被白色的雾气包裹,低下头都看不见自己的手掌。
小鱼觉得害怕,于是回头喊了一句:“先生。”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大。
可却无人回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语,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坠落到了海里,没有惊起一丝波浪,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小鱼倒吸了一口凉气,胸腔猛然扩大了几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好像自己也会像那些声音一样无声无息的迷失在这片大雾里。
“先生!?”他又喊了一句,巨大的冰冷与恐惧让他几乎忍不住嘶吼起来,可还是无人回应,他的脸色都变了,苍白一片。
他重重的吸气,呼气,许久才让自己重新恢复短暂的平静,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手里依旧紧紧抓着船桨,然后猛地放开嗓子大声的唱起渔歌来,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天蓝蓝,水悠悠,渔家儿郎海上泅。
撒下渔网垂金斗,画中人家笑声流。
扬起丝网长江搂,笑声淌进花雨楼,
不羡慕公侯羡春柳,情歌唱给那妹妹听!”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豪放,渐渐的整片的大海上都回荡着他充满阳刚和磁性的歌声,他想起了心爱的女子,想到自己将要葬身大海,想到那个女子将要嫁给别人,他的眼角渐渐湿润,眼前的景象也逐渐的朦胧。
······
“小鱼哥哥!小鱼哥哥??????”
听到这声甜美熟悉的呼唤,小鱼猛地睁开了眼睛,灿烈的阳光一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儿。
“阿???阿瑶?!”他难以置信的脱口唤道眼前女子的名字。
阿瑶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嗔怒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笑容满面的一边举起了手中的一块大红纱裙往腰肢上比量着,一边抬头问他:“小鱼哥哥,你看我的喜服好不好看?”
小鱼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支支吾吾道:“你要嫁给谁?”
阿瑶走上前来给他脑门上一个暴栗,“你睡傻啦!我当然是嫁给小鱼哥哥你啦!”
“我?”小鱼手指着自己,喃喃说,“可是伯父他不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之前是不同意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嘛。”阿瑶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小鱼面前晃来晃去,“小鱼哥哥送来这么多的彩礼,我爹看了真是巴不得今天晚上就把嫁出去呢!”她一边笑着说,一边抬手指了指放在床边的几口大箱子。
箱子里是满目的珍珠和上等的丝绸,小鱼的眼睛都看看花了,“这、这都是我送的?”
阿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忧虑道:“唉,完了完了,小鱼哥哥你真的是睡傻了,我明天都要嫁给你了,你不会想反悔吧?”
小鱼急忙解释:“怎么会,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到阿瑶你了!”
阿瑶展颜一笑,说:“我知道小鱼哥哥是不会负我的,我爹他还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能像小鱼哥哥你这么重情义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你会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对我好吗?”她目光楚楚可怜的望向小鱼。
这样温润可怜的目光只轻轻一触,小鱼的整颗心就都软了,他咧嘴笑了起来,说:“当然会!我会一辈子都只对阿瑶一个人好的!”
他伸手将阿瑶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永远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