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啸的背影没入树林,近卫这才起身打算跟上,这时旁边凑上来一个隐卫。
“陆离兄,您在主子身边可是有二十几年了吧?主子怎就为了一个公主这般重罚于您?”
那隐卫姓姚名骥字云旗,今年年纪左不过二十一二,正是热血沸腾的儿郎,因着武学天赋极佳,故而被白云啸赏识编入隐卫。
近卫陆离冷眼瞧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个有些诡异的笑“你以为主子重罚我了?”
云旗一愣,喃喃道:“难道、不是?”
陆离冷笑一声,道:“呵,此番乃是万幸,若不是看在这数十年情分上,便远远不止这五十军棍。”言毕,脚下一点飞速追着白云啸而去。
云旗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然,身后年长的另一个隐卫拍了下他的肩膀,惊地他一个回头。
“主子向来冷血,多少名门贵女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肯这般屈就自己,想必这位华倾公主就是咱未来女君了。你心里轻慢她便是在轻慢主子,主子又岂会轻纵?陆离一向通透,此次也是失言触犯了主子的底线。”
年长的隐卫一声叹息略过云旗走了,男儿怔在原地,心里头盘旋着这番话咂摸了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
“僭越之罪,罪当凌迟,怪不得陆兄要称万幸了。”云旗心带戚戚,却又绕了些愤懑,在他心底,从来看不起的便是这些仗着家中父兄得响富贵容华的女子,即便位尊如帝女,亦不过如此。
眉眼一暗,云旗提气跟上。
歌乐一行离开半坡之后,随风抄了小道赶到了紫虚观,那里早有采薇接应,一行人从后门进入紫虚观,歌乐装作从厢房歇息出来,众人不疑有他。
祈福过后,道观备了午膳,歌乐便和云崇枫一同用膳。
“可妥当了?”用膳时近身侍候的都是心腹,故而云崇枫便直接问了。
歌乐正举箸夹菜,闻言一滞,但很快便神色自若地进膳“被白云啸截了。”
云崇枫一顿,抬眸瞧她,似在辨认真假“当真?”
歌乐微微一笑,回以一视“当真。”
云崇枫便皱了眉,“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神色有些阴郁。
歌乐淡淡瞥了他一眼,仍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细细嚼了咽下,接过了妍递上来的帕子拭了唇角,这才开口。
“白云啸突然冒出来坏了计划,如今公子缨落入了他手中,燕国那边儿恐怕不大好周旋了,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云崇枫心里正揣度白衍这小子到底想干嘛,听见歌乐这话下意识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瞧见那眼底流光,无需言语,瞬间便明白了歌乐意图。
“绝无可能。”云崇枫斩钉截铁的说道,话中之意明显带了点儿冷冽的怒意。
歌乐轻笑,软了声音打算规劝“哥哥无需恼怒,只当漪儿此行不过外出游历,之前九载不都是如此吗?”
她这么一说,云崇枫却是愈加气恼了,之前九载光阴,偏生就因了她特殊命格白白蹉跎了,如今重回自己身边便绝无可能再放手了。
那双眸子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歌乐心里微微一叹,这就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了。
“小妹陪哥哥再用些罢。”
虽然云崇枫一直宠着她,但歌乐心里却清楚地很,假若他真下定了决心,就是自己也绝无可能回转。
反正又不是只这一个办法,回头再想别的就是,燕国那地儿如今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弄不好还把自己折进去。
歌乐也不过随口一提罢了,既然自家兄长不允,那就作罢,她可不是什么一根筋的主儿。
云崇枫闻言,这才软了眉眼,原本没了的胃口瞬间回笼,瞧几眼歌乐,不禁食指大动。
歌乐见哥哥用的香,不禁莞尔,握着筷子的手轻快了许多,但是这饭,却是怎么也吃不进了。
紫墟观的饭菜虽不至简陋,但也比不上宫中佳肴珍馐,歌乐是吃惯了永乐殿小厨房的人,如今这顿饭,也算是忆苦思甜了。
“哥哥一向精于布局谋算,怎的辛苦布置了大半个月的好局竟这般被那小子混了进来?”
一想起今日白云啸的轻薄,歌乐就忍不住心中气恼。但是她心中清楚,这事儿也只得自己吃了这闷亏,宣扬出去对自己绝无益处。
而且……
她偷眼瞧了云崇枫一眼,若是哥哥知道了,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饭后,兄妹二人在观内外闲逛,此处位于一处山峰之上,凭栏远眺,风景秀丽,心境亦随之开阔不少。
“也是我大意了,本以为是铜墙铁壁便稍稍松懈了些许,修能本是虎将,奈何好美色。白衍便是以美色从修能口中诱得此次局中全部细节。”
云崇枫皱眉,右手重重地拍上栏杆狠狠握住了,极目远望,满脸皆是不爽。
而他口中的“修能”乃涿郡离氏一族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名重,字修能。
歌乐听他这么一解释,反而更含糊了。
先不说白云啸这厮手段卑鄙,最令她疑惑的是,修能本是哥哥手下一员干将,忠心可嘉,虽说他喜好美色,但若事关紧要必会守口如瓶。
此次修能会这般轻易被当做突破口被人撕开了去,还当真是可疑。
云崇枫眼中厉色森森,歌乐探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怏怏垂下眼帘,思索一会儿,复抬头对他说道:“此次白云啸截了公子缨想来也不全然是坏事。”
云崇枫微顿,低头朝她投以疑惑。
歌月微微一笑,踮起脚尖凑近了他耳旁,吐气如兰。
“若是我们将公子缨行踪透露给代王善冀,哥哥说,他会怎么办?”
少女香氛幽幽缭绕鼻息,虽是极为熟捻,但仍旧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魔魇。
墨眸轻转,云崇枫强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一点点旖旎,将目光放远,借由这壮丽的山河来平息心头未名之火。
“派人截杀,此乃下下之策,而许之厚利,方为上上之策。”云崇枫的眼光落在紫墟观下一株千年的老树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下打磨光滑的栏杆,线条硬朗的侧颜上,浮现着淡淡的青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