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枫本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问及萧太后，没想到忽然间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倒令他有一瞬之间的错愕。
“父皇殡天之后，萧太后一直郁郁寡欢，加之你又忽然失踪，双重打击之下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云崇枫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原本想淡化一些东西的，却还是让歌乐抓住了最不经推敲的一个环节。
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冷冷地对上来的时候，云崇枫这才发觉，她的敏锐从来不曾消褪。
“我离宫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大母的？”是的，她离宫之前做好了部署，确保不会走漏一星半点，尤其是长乐宫那边儿，更是半点儿不敢懈怠，这天下人皆知华倾公主遵照平宣帝遗诏前往五台山清修去了，那么萧太后又是怎么知道她并不在前往五台山途中的华盖之下？
这一切便只有一个解释罢了，有人故意透露给了萧太后这个消息，而目的，就是要她死。
歌乐的目光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将仇恨外露，她看着云崇枫，冰冷的恨意恍若利剑一般狠狠刺向他的心脏。
即便是做好了准备，但是云崇枫的心脏不免还是漏跳了一拍，在她的目光之下强自镇定“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她也是我的亲祖母，难道我还会害自己的祖母不成？”
歌乐恍惚，是啊，哥哥身上流淌的是真正的大周皇室血脉，大母是他亲祖母，难道他真的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吗？
她皱眉，审视的目光在云崇枫面上逡巡，犹疑不定。
“那会是谁？”她问。
“你觉得还会有谁？父皇殡天之后，国丧期间再薨一位太后，你觉得有谁会高兴？我大周若是乱了，对谁最有利？”云崇枫声音低沉，带着点儿怒，一点儿痛，萦绕在歌乐耳边，她的心不由得就乱了。
会是谁？若不是他的话会是谁？大周若是因接连丧了皇帝和太后而乱，对谁最有利？燕国、抑或者是……黎国。
可是燕国如今内乱再起，不可能有闲暇插手千里之外的周国皇宫，那会是黎国吗？黎国如今政治格局蒸蒸日上，国力日益增强，再者，往他国皇宫重地安插细作，不正式他拿手好戏吗？
歌乐思及即便是自己手底的惜月楼探子也不能真正与他手底下的人匹敌，这样一想来，白云啸确实有重大嫌疑。
“是白衍！”歌乐说道，话音落地尚有余颤。
云崇枫眼底闪过暗芒，走近了歌乐“嗯，我也怀疑是他，白衍手下能人不少，安插一个细作进宫不是什么难事。到底也是怪我，国丧期间事情繁多，竟对此疏漏乃至令人有了可乘之机。”
歌乐神色复杂，心中一半儿告诫自己不能全然信之，一半儿却又忍不住相信，毕竟白衍这个人，她自认猜不透。
“若果真是他的话……”歌乐声音微颤，云崇枫眉梢已有微微上扬之态。
“漪儿，之前父皇曾下过一道密旨为你定下一桩姻缘你可记得？”
歌乐恍惚间回神，怔怔地仰首看他，点了点头“嗯。”与白衍的婚事自打定下以来就未曾顺利过，是否就连上天也在告诫她，她和白衍并不合适。
“当时那厮四处宣扬当真可恨之极，平白污了漪儿的清誉，只是父皇早已殡天，那密旨也不知所踪，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漪儿，你觉得如何？”
云崇枫压低了声音意在蛊惑现在正处于混沌中的歌乐，十几年的兄妹关系也不是白搭的，起码云崇枫十分清楚歌乐一些小习惯，比如难以拿定主意心思混乱的时候，那双眸子会无意识地左右乱转，两手纠结在一起右手大拇指用力地压着左手大拇指。
歌乐此刻心中乱极了，萧太后的死对她的冲击极大，人食五谷杂粮，七情六欲总会左右一个人的情绪，歌乐往日能那般理智便只因她无牵无挂，而今，今时不同往日，至亲之人一个接一个地逝去，所谓的真相也逐渐暴露在她面前，她的理智早就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哥哥，你让我好好想想。”歌乐心中杂乱无章，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今之计难道不是尽快找出害死萧太后的凶手然后处死吗？可为何，涉及了白云啸，她却这般犹豫不定？
云崇枫直起了身子，看着歌乐神色冷淡了下来，但还是扬起一抹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好，你好好休息几日，这些日子北胡也不安定，所以我不能日日下朝之后来陪你了。”
这话若是放在他的后宫任何一个妃子身上都能令其痴狂，毕竟自打云崇枫登基之后，后宫仅寥寥数人，后位更是空悬，而他每日都歇在自己寝宫并不曾踏足后宫半步，那些人只以为此生无望只能老死宫中，不曾想却还有一个人能令他这般温柔。
“嗯。”歌乐却无心再听他说些什么，匆匆转身进了寝殿，鹅黄色的襦裙匆匆，透着心慌的美丽。
“你迟早会是我的。”云崇枫站在原地，眼底阴鸷再不掩藏。
歌乐这些日子一直烦忧不断，乃至于对外界之事全然不知，这一日云崇枫忽而到来，一身白底云纹的常服看起来少了冷硬多了儒雅，这样子的他是歌乐很少见过的。
“胡国内乱愈演愈烈，王后的兄长弑君夺位，如今胡国皇室几乎被新胡王屠杀殆尽，胡国自打臣服以来一直安分守己，我不能弃之不顾，所以我打算亲自出兵北胡。”
云崇枫一脸严肃地对歌乐说道，她安静地听完，抬眸看他“胡王曾经与哥哥也算是战场敌手，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哥哥身为宗主国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云崇枫看着她，不过几日不见的光景，她似乎又清减了“漪儿，你希望我平安归来吗？”他弯下身子，左手搭着她的肩，右手怜惜地摩挲着她脸颊的一缕碎发，眸中透着点儿希翼。
云崇枫进来的时候，歌乐正坐在妆镜前，此刻她抬头面对云崇枫，微微一笑“自然。”
云崇枫的眸子便带了笑意，凑近了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歌乐垂了眸子，浓密的睫毛安静而乖巧。
云崇枫走了之后，歌乐缓缓回过身子，凝视镜中温柔浅笑的人，拿起一支笔，在眉心点了一朵彼岸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