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那宜春苑便闹了起来,而那贺廷尉身边的人也早早来了云林馆候着说是要求见华倾公主。
了妍来报的时候,歌乐刚刚睁眼,这一听说便起来了。
“哦,如何了?”歌乐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显然是没睡饱。
了妍看了采薇一眼,后者领会,挥了挥手遣散了余下的宫人“殿下这里由我们伺候就是了,你们去准备蜜乳和点心,切莫出了差错才是。”
“诺。”一堆的小宫女井然有序地推出了内室。
了妍谨慎地瞧着所有人走出去了,这才凑近了歌乐身旁开口低声道:“殿下,昨儿夜里,贺廷尉便火急火燎地进了建章宫,前殿灯火通明,殿门足足到了天亮才打开。贺廷尉一出建章宫便急吼吼地带了人去了宜春院。”
歌乐有些微的诧异,挑了眉道:“那宜春院里尽是女宾,他贺廷尉怎能这般胡乱闯了进去?”
了妍且道:“殿下说的是呢,所以那贺廷尉请了陛下的旨意,借了殿下的‘娘子军’前去拿人呢。”
了妍的眸子里含了淡淡的笑,语毕歌乐也是轻声一笑“呵,他倒是乖觉,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本宫的身上了。也罢,去和那人说了就是,本宫允了。”
“诺。”了妍对着采薇微微一撇眉,后者领会,福了福身子出去给贺廷尉的人回话了。
“殿下,这贺廷尉倒是好快的手脚,昨儿婢子不过刚把那帕子置于水草边上,那贺廷尉的人后脚便寻到了,拿了帕子之后呈给贺廷尉,只瞧着他脸色一变,独自一人匆匆离去了。”
了妍一边儿柔声说着,一边儿扶着歌乐起身到妆台前坐下,拿起象牙篦轻轻地给歌乐梳理着柔顺的青丝。
歌乐眉目染了恬静的笑,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单单凭了一方女子的香帕还不足以牵扯出太多,这贺称信任职廷尉多年,也不是个蠢钝的,那么快就摸到了梁络病的身上,只可惜那人是父皇心尖尖儿上的人,他不好动,便只好拿了车明香来顶罪,车氏一族在朝中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太子一边儿,那梁络缤沉寂多年复出,手边儿自然无人可用,而那车明香却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了妍眸中闪过淡淡的轻嘲“车明香素来胆小,在人前更是怯懦,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会被归类于弱者一流,如何能让人怀疑到她身上去?只可惜梁络缤一番好筹谋,却是急躁了,选了这么一个人当刀子,终究不堪大用。”
歌乐从妆匣内拣出了一支素净的珠钗,拿着在头上比了比,觉得不好,便又放下了“这你可就错了,那车明香心思细腻,善与伪装,对于人心的把握也是不浅的。”
了妍闻言是一怔,有些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歌乐一勾唇,挑了支金海棠珠花步摇递给了妍“在豫章台上,刘宝璐咄咄相逼,那车明香看似柔弱,却四两拨千斤地给了她一个软钉子,若真如你所言是个胆小如鼠的草包,何以能在刘宝璐的质问之下条理清楚地反驳?”
了妍细想了一番,当日情景果真如此,眼神一变,那车明香当真是好手段,竟连自己都被蒙在鼓中。
“若不是惜月楼的探子来报,本宫还真察觉不了,此人狡猾如泥鳅一般,根本握不住把柄,好在这刘宝璐相助了本宫一把,拿住了这最锋锐的证据。”
“那么既然这车明香跑不了了,那么端和郡主那边儿也是准备妥当,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是她梁络缤再得圣宠也不好轻易脱身了。”
铜镜中,了妍将那步摇缓缓插在歌乐云鬓之间,步摇华丽,衬得那小脸儿愈发贵气逼人。
“今儿建章宫必定有场好戏,咱们可不能缺席了。”歌乐看着镜中自己,云鬓高挽,珠玉得当,眉心一点儿红梅愈发衬得肌肤胜雪,姿容倾国,只稍一颦一笑间,便可颠倒众生。
建章宫门口,跪着一个华发半生的老人,瞧着六七十左右,老泪纵横地高声喊着什么。
歌乐坐在步撵中,隐约听见了几句。
“陛下,老臣的孙女儿是冤枉的啊,她素来胆小,怎么可能会杀人啊,陛下!”
“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儿啊,陛下,开恩啊。”
“香儿绝无可能杀人啊,陛下。”
嫣红的唇畔微微滑出一声叹息,歌乐一双美眸如水盈盈“唉,这车继明一把年纪了怎的跪在这里?若是跪出个好歹总是不好啊……”
歌乐这话听起来状似感叹可怜那车继明,实则是在说,这老家伙一直跪在宫门前不就是要使苦肉计吗?
父皇一向爱重栋梁,这车继明虽说在户郎将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几十年没有再进一步,但是此人为官小心谨慎,从不结党营私,从先帝时期便在了,如今已是两朝元老。
如果这车继明一直跪在宫门口父皇却不加理会,铁史无情只在言官一支笔,可写平宣帝铁面无私不偏袒老臣,也可写帝王心肠太硬罔顾君臣情谊生生让两朝元老跪在宫门前风吹雨淋。
歌乐微微合了眸子,扶额状似假寐,线条优美的下颚微微收敛“了妍,去让人请了车户郎将起来吧,再这么跪下去可怎生好啊。”
了妍走在步撵左侧,闻言微微颔首“诺。”柔媚的眸中已有计较。
华倾公主的銮驾刚到建章宫的时候,那边赵德忠正好着了人去搀扶那车继明,原本那车继明说什么也不起来,打定了注意要在宫门口跪着,可是那赵德忠早得了了妍授意提点,硬是让人把他架了起来。
赵德忠亲自来迎接了歌乐下步撵,躬身行了个礼“华倾公主。”
此时那车继明还在和两个侍卫纠缠,可惜他年老没什么力气,哪里抵得过那些侍卫?被俩人驾着往偏殿而去,一路上还骂骂咧咧的,当真是失了两朝元老的体面。
“冬日里最是干燥,昨儿听母后咳了几声,我便着了小厨房炖好了银耳莲子羹给母后送了一些,想着父皇近日烦忧甚多,也顺道过来给父皇送一碗润润肺。”
歌乐含着得体的笑容盈盈立在那里,左侧的采薇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歌乐伸手一拂的时候便打开了食盒,正摆着一个描龙绘凤的漆碗。
赵德忠瞧了一眼,笑容更深了些“公主殿下果然孝顺,陛下这几日还真咳了几声,侍医说是肝火太盛所致,殿下的这一碗银耳莲子羹正是恰到好处。”
歌乐笑容深了几分,赵德忠何等的人精?自己的弦外之音他是听懂了的,母后因着昭台宫失火抑或者说那个女人的事儿上了火而身体抱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