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乐抬起头,乖巧地笑了笑“父皇若是无事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平宣帝看着她,温柔慈爱地点点头“嗯,父皇派人送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歌乐盈盈一福“多谢父皇。”
从玉堂前殿出来,歌乐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她看见了一旁走过来的梁络缤,冲着她诡异地笑了下,潇洒地离去了。
梁络病被那笑容一震,心头略过丝丝寒意,皱了眉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心头陇上了一层阴影。
歌乐并未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先行去了昭阳宫的正殿。
“母后可歇息了吗?”殿外,两旁守着两个宫女,歌乐上前和声问道,其中一个略年长的宫女上前欠身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皇后殿下正在殿中,还未歇下,殿下可要进去吗?”皇后身边的宫女其实大半都已经被歌乐撤换成了自己的人,其中不乏来自惜月楼的人,眼前这个,便就是了。
歌乐看着她清秀的面庞,微微点头“着人去炖一盅桂花银耳燕窝粥,母后最喜欢吃了。”
宫女颔首“诺。”然后与对面那人一齐打开了殿门,歌乐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母后,扶额坐在前堂。
“母后,漪儿见过母后。”歌乐步入殿中,行了个常礼,面上笑颜若花,心里却满是酸涩,每每父皇宠眷新人,母后便难免黯然神伤。
“漪儿,你来了……你父皇他,可好?”项皇后的声音喑哑着,眼眶红红的竟像是哭过了。
歌乐一惊,急忙上前伏在了项皇后身边“母后……”暗自咬了咬牙,“父皇无事。”
项皇后苦笑一声,目光投向前方,空茫两片“我十六岁嫁给你父皇,当时他还只是献王,你父皇当年可是长安城有名的美男子,玉树临风,面若冠玉,我好开心,但是新婚之夜,我坐在榻旁枯坐了一夜,终究没有等到他……”
歌乐眸底幽森,这段往事,她从未知晓。
项皇后轻轻笑了一下,却更像是扯动了脸上的面皮。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梁家的那个二姑娘,娶我只是奉了母命而为。可我不甘心啊,我总想着总有一天他能看见我,知道我的好,可这么一等,就是几十年。我和他相敬如宾,但他终究不爱我。直到今天,他终于等不下去了,将她接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项皇后说着,阖了眼,颊边落下两行清苦的泪,仿佛多年来的苦闷终究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歌乐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尘封的往事,一只手却暗自握紧了。
“母后,你失态了。”歌乐淡淡地,没有起伏地说着,一双眸子仿若镜面一般毫无波澜,就那么凝着项皇后,倒映出她花了妆容的脸,狼狈不堪。
项皇后被自己女儿的目光所震,尴尬地别过了眼“母后累了,你先回去吧。”
歌乐静静起身,无声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歌乐缓缓步出前殿,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了“砰”的一声,落入心底。
“殿下。”方才那个宫女见歌乐面色不善,上前问了一句。
但是下一秒,被歌乐那冷冽幽森的目光惊到,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替我照顾好母后,不容有失。”
话音未落,宫女眼前一晃,歌乐已经离去。
夜半子时,歌乐还不能入眠,在榻上辗转反侧,眼前一直晃荡着项皇后垂泪的脸,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越发不顺了。
索性歌乐便坐了起来,惊动了一旁陪夜的了妍。
“殿下,可是口渴了吗?”了妍睡眠浅,听见歌乐的动静也就一直不敢深睡,只是在浅眠,所以歌乐一坐起来她就第一时间察觉了。
“我出去走走。”歌乐说道,已经下了地。
了妍匆匆起身套了衣服,手脚麻利地拿了一旁厚实的斗篷给歌乐披上,将带子牢牢系了,然后点了盏宫灯。
二人走出寝殿,长风一直守在外头,见这么晚了歌乐还要出门,一个跟头从廊上翻了下来。
“殿下。”长风不知道歌乐要做什么,但行了礼便默默跟在了她身后,夜深路滑的,他的职责便是保护歌乐的安全,其他的,无需知道太多。
歌乐心里头烦闷,漫无目的地在这偌大的昭台宫中散步,因着项皇后疼惜,所以便直接让她住在了离昭台前殿不远的依兰殿。
歌乐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得便走到了前殿外,矗立夜中,远远地凝望着暗夜之中显得孤独而凄凉的殿宇,她忽然想起来,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这昭台宫曾经住过一位被废弃的皇后,便是西汉宣帝的第二任皇后——孝宣皇后霍成君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有戚戚,那霍成君的母亲因了私心将宣帝的发妻元后许平君害死,将自己的女儿送入皇宫成为继后,只可惜霍家野心太大,政变落败招致灭族,害的霍成君被废,迁居昭台宫。
歌乐忽而想到,那许平君身为宣帝发妻,或许只得了他一生敬重,而那霍成君入宫之后,宣帝盛宠,或许,霍皇后死后宣帝还曾为她垂过泪。
“自古帝王多薄情,倒不如玉殒香消留得倩影依旧……”歌乐望着那殿宇,忽而便生出了这般多的感慨,只是了妍听后,却是心头一寒。
自古以来多有皇室操戈的惨闻,夫妻同床异梦,手足相残自是屡屡发生,了妍以为殿下早就看开了,没想到还是多有感悟。
“殿下,夜深了,回去吧。”了妍提着宫灯,轻声劝说着。
歌乐的脸上感受着寒冬夜里的寒冷,垂了眸,勾起笑,轻轻应一声“好。”
然而,变故总在瞬息之间发生,歌乐永远都无法忘却,自己身后那一场滔天的大火。
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长风忽而厉声疾呼“殿下,前殿起火了!”
歌乐整个人愣住,猛地回头,只见方才还寂静无声的昭台前殿忽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火势直逼九天。
“快,救火!”歌乐心头大恸,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儿倒下,捏着了妍的手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长风很快就奔了过去,没过多久,昭台宫的宫人们从梦乡惊醒,有人敲锣,有人高喊救火,嘈杂的声音纷纷扰扰,但歌乐却听不见,她的眼中只盯着那几乎被火焰吞没的殿门,希望在一点点流逝。
歌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奔过去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却异常清明,只牢牢记着一点:母后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