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纪商问,他蹲了下来,用衣袖擦去朱如聪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副亲切和蔼的笑容,不过这笑容看在朱如聪的眼里,无异于魔鬼的微笑。
他的脸被纪商碰到,好像被电击一般,想要闪躲,但又不敢闪躲,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最后吞了几口唾液压惊后才说:“那个猎户在箭只用光后,被一个名叫董群英的猎人射杀,董群英不但得到了千两黄金,还被众人拥立为江城子盟主,但他觉得先前张姓纨绔弟子使用盟主这个名字后就死了,觉得晦气,所以改称猎监,说是狩猎的监督者的意思,后来猎监就一直是江城子的管理高层的称号,然而,因为那一次的猎杀人事件给江城子的猎人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众人的猎杀目标从此变成了人,开始以猎杀人为乐,一开始,众人是以家奴为目标,因为就算家奴被杀死,也不过是赔偿一些银两而已,出不了大事,可是后来众人发现家奴不懂得反抗和逃跑,比狩猎飞禽走兽还要让他们索然无味,所以他们便将目光投到平民百姓的身上,众人将平民百姓抓到猎场上让众人追猎,而平民百姓受到追猎的时候,会想尽办法保命,甚至会奋起反抗,这样一来,给众人带来的无上的刺激,众人渐渐迷上了这一猎杀活动,但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南京城内忽然失踪大量的人口,自然会引起应天府的注意,经过应天府的秘密调查,发现贵胄弟子猎杀平民这件泼天大案后,应天府府尹不敢有声张,只是偷偷的将此事告诉一名南京镇守府的锦衣卫,锦衣卫镇抚使当即派人查证,经过查证,发现贵胄弟子以猎杀人为乐属实后,锦衣卫镇抚使不敢怠慢,当即上书皇上,那时候的皇上还是弘治皇帝,他收到锦衣卫镇抚使密奏后,下严旨命令缇骑将所有凶手缉拿归案,但江城子里的人都是皇亲贵胄,此事一出,引来贵胄们的反弹,纷纷上京面圣,弘治皇帝见到那么多公卿贵族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便心软了,只得将此案隐瞒起来,最后只是将犯人判了个发配边疆,又命令南京镇守府的锦衣卫戒严,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江城子在锦衣卫的打击下,随之解散!”
“发配边疆不算什么重刑,有银两的话,可以用银两赎刑!”
“没错,那些被抓的猎人几乎都被家人用银子赎了回来,没有人去边疆受苦!”
赎刑始于上古,《尚书。舜典》中就有记载:“金作赎刑”孔颖达上梳:“古之赎罪者,皆用铜,汉始改黄金。”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也说到:“家贫,货赂不足与自赎,终于受宫刑”,就是说如果司马迁家里有钱,他就不用当太监,可见历朝历代都有赎刑的记录,大明朝也一样,不过死不当赎,就是死刑不再赎刑之列。其他的刑罚都可以用银两来赎刑,只不多刑量的轻重决定银两的多少,这里就不一一举例了。
纪商问:“既然江城子已经被废除了,为何现在又出现。”
朱如聪说:“自从弘治皇帝驾崩后,正德皇帝上位,刘瑾当权时,南京的锦衣卫镇抚使换了人,不再坚守前朝的政策,几乎放弃了江城子看管,所以江城子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死灰复燃的机会!”纪商冷冷地说。
“是,是死灰复燃!”朱如聪口颤颤地说,他现在对纪商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不过这一次,江城子有了更加严密的规则,他们成立了一个猎监队,这猎监队的负责联系各个猎人,并让各个猎人下注赌博,而猎人之间不再联谊聚会,互相之间没有什么来往,也不认识,更具有隐秘性,就算有人被失手被抓,其他的猎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纪商嘿嘿一笑说:“不会吧,你们三人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朱如聪连忙解释说:“是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又是一起加入江城子,所以我们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至于其他的猎人是谁,我们就不知道了!”
纪商沉吟片刻,又问:“发起重建江城子的人是否就是董群英!”
朱如聪摇着头说:“不知道,但是我听说上次江城子被取缔之时,董群英作为恶首,已经被弘治皇帝赐死,所以我认为不是他!”朱如聪摇着头说。
“当真不知?”纪商的语气带着寒气。
“确实不知!”朱如聪低着头彷徨说道。
纪商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真的怕了自己,不敢有所隐瞒,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加入这个没有人性的组织!”
朱如聪的脸抽搐了几下,抬头望着纪商,眼神带着犹豫,好像不愿意说,但看见纪商冰冷的眼神,不由得他不说下去:“原因有几个,一是好奇,二是可以借他人之手来杀死自己的仇人,因为完成猎杀的人有权力指定下一次的猎杀目标,三是为了金钱,每次定下猎杀目标后,都会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仅此而已?”纪商有点不相信这种说法。好奇可以理解,但报仇就未必了,猎人都是贵胄出身,普通人敢与他们结仇,就算他们真的有仇人,仇人也一定同为贵族,既然是贵族,其他猎人又岂敢以贵族为猎物?所以仇人的说法不正确,至于钱嘛,谁也不嫌钱多!倒是有可能。
朱如聪看到纪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打了个突,最后苦笑一声,叹息说:“你不知道作为猎人刺激,也没有尝试过猎杀人的滋味,刚是杀人的时候那种兴奋和刺激会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变态,你们简直就是禽兽!”纪商咬着牙齿说,他也杀过人,而且杀的人远比这些所谓的猎人要多得多,比如李家村的乞丐,他下起手来,丝毫不留情,而且都是用非常残忍的手段,不过他从来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乐趣可言,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对这些以人为猎物的江城子猎人由心底的讨厌。
朱如聪先前还是担心自己刚才的话会刺激到纪商,已经做好被纪商抽打的准备,可是见到纪商只是痛骂了一句,并没有动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你骂的很对,我们就算一群锦衣玉食的衣冠禽兽,但你不明白我们那种整日无所事事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如果你知道,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加入江城子,以猎杀人为乐!”
“各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和想法,我不想跟你争辩这些没用的事!”纪商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留意到榕树的方向没有什么动静,心里犯嘟哝,难道林学正下蛊是需要与人接触的吗,否则他听到这里应该能猜到自己女儿是被江城子的猎人杀死,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又问:“说说你们江城子具体是怎么猎杀目标!”
朱如聪想了想,认真地说:“上一次完成猎杀的猎人拥有选定目标的权力,当他定下谁人是目标后,便会通知猎监,猎监确认后,便会通知所有猎人,有兴趣的执行猎杀任务的猎人便要和目标亲近,然后送他一枚金扳指所为目标记号,一旦猎物收下金扳指,其他猎人就不能动手,只能围着猎人如何杀死猎物进行下注,不过人的死亡始终会引来官府的侦查,所以猎人必须要和猎物成为了好友才能动手,而且无论用什么法子杀死猎物,必须要伪造成意外,这样一来,就算官府发现猎物是被谋杀也不会怀疑到猎人的身上!”
“你们江城子已经成立了十几年了,到现在还能发展到京师来,可见你们的猎人非同一般啊,竟然那么多年了都没有被人发现端倪,难道你们人人都是天生的杀手不成?”
朱如聪摇了摇头说:“不,我们杀人的手段很拙劣,不过我们猎杀行动一般都会选择在天气恶劣的日子,比方说大雨天气,杀了人之后,雨水能掩饰猎人的杀人遗留下来的踪迹线索!而且我们猎杀行动并不频繁,一年也不过是三五个目标而已,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引起官府的注意,毕竟每年死于意外的人太多了,不差在那三五个人。”
纪商冷冷地笑了一声,又问:“今日没有下雨,为什么你还是要对我下手!”
朱如聪忐忑地说:“因为利用动物谋杀也是一种掩饰的方法,比如放蛇咬死猎物,放疯马撞死猎物!”
“还有用黑头蜂蜇死猎物。”纪商补充了一句。
朱如聪低下头去,不敢搭话。
“金扳指的作用是什么!”纪商又问。
朱如聪急忙说:“是标志猎物已经被锁定的记号,每个猎人的手里都有一枚,一旦猎物收下金扳指后,猎人便要通知猎监队,猎监队将会通知所有猎人,让其他人停手,不得对此猎物动手,然后下注赌博,猎物被杀后,还要等到官府放出调查结果是意外身亡和取回金扳指才算是完成任务,否则算是任务失败!”
“你们的赌局是怎么个下注法!”
“赌猎物的死亡方式,赌猎物的死亡时间!不过猎人互相认识者不能参与下注,就好像这次我动手,徐向书和常从斌就不能下注!”
“任务失败有什么惩罚?”
“万两黄金!”朱如聪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要知道万两黄金相当于五十万银两,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的银两,其实南京靠海,虽然大明禁海,但禁的是平民百姓,却禁不了王公大臣,许多贵胄都有走私舰队,赚取天文数字般的财富,这万两黄金还真不是多少钱。
说到禁海,明朝历代皇帝都有开禁的想法,特别是弘治朝,可是都被大臣们说否决了,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倭寇的犯海,而是大明官员的自私自利之心,一旦开了海禁,民众便可以公开建立舰队经商,从而分薄了官员们走私利润,万历年间,有一个官任苏州的东林党官员犯了事,被锦衣卫抄家,竟然搜出黄金百万两,几乎等同是国库三个月的税收,可见海运走私的利润多大,要知道东林党是以清官自居,还能得益如此重利,其他的官员更别说了,海禁既然让官员得利,他们又岂能让皇帝开禁?
又说倭寇,大明军队剿灭的倭寇大多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因为禁海而没了活路的沿海平民,他们跟着几个日本来的倭寇屡屡侵犯大陆,正因为如此,大明朝竟然发生几十个倭寇攻下南京城,最后死伤了几千人才消灭这一对倭寇,此事件中如果没有沿海平民的支持,几十个倭寇如何成攻下城防坚厚的南京城。这是一件史实,不是虚构,而且倭寇只是一些失去主人的日本武士,邓子龙在朝鲜打败了丰臣秀吉的军队,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是东南亚海盗王,称雄西太平洋,北至日本,南到马六甲,都是他的地盘,更是打的不服他的倭寇无处藏身,所以倭寇并不成为气候,但是中原大地却发生了几十人的倭寇一度占领南京城这样荒唐事,这中间如果没有中国沿海民众的参与,倭寇如何能做到?戚继光打的倭寇其实就是中国沿海的民众而已,他们不能下海,陆地又不能种田,只有当海盗了。只不过他们是用倭寇之名行海盗之事而已。
还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在鸦片战争期间,英国四千兵马就能从广州打到天津大沽口,直逼京畿,其中有一个英国老兵这样回答记者的问题,他说:“只要我们告诉中国人民,我们是来帮他们教训一下大清官府,他们就会自动让路,没有人反抗,甚至有人帮忙带路,否则我们不可能打赢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其实在三元里抗英事件也可以看出这个英军老兵说的话是正确的,因为单单是三元里一个小村子几乎全灭了英军,如果多来几个三元里这样的村子,英军根本不敢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