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妮整理了下情绪,怒道:“你不去将那些谋害别人家业的人逮住,却要将受害者全部抓进诏狱,你这是几个意思?”
“大伙也是这样认为吗?”
众人面面相窥,他们可不比田妮,田妮是总旗,他们是小旗,纪商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可不敢和田妮一般大声质问纪商的决定,都沉默了下去。
纪商走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我知道大伙对我这个命令感到匪夷所思,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够达到目的,相信我的话,去执行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这是为他们讨回公道的最好法子,对了,你们将人抓进诏狱之后,如果有狱卒问起,你们万万不能够透露任何事情,就说奉命行事,也不知道抓到的犯人是谁。否则的话,我们惊蛰旗就要被你们害死了,明白了吗?”
众小旗武士面面相窥,将信将疑地躬身行礼,然后在吴臻等五人的带领下,纷纷离开总旗公衙,去抓起人去了。
田妮冷冰冰地说:“现在人都走了,可以解析了吧!”
纪商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火炉旁边,然后坐在她的旁边烤着手说:“你急什么,现在公衙里就我们两人了,我们一边烫酒一边说。”
田妮见他这副轻松的身前,绷着的脸也放轻松了,拿起火钳添加了些炭火,然后又给瓦罐里添加了下冰水,再将酒壶放在瓦罐里面,然后慢慢等瓦罐里的水烧开。
纪商说:“我问你,害得那些孤儿寡母流离失所的人是谁?”
田妮摸着耳边那从帽子垂下来的鬓发想了想,人后“当然是他们的亲戚!”
“那好吧,具体是那些亲戚?”纪商继续问道。
“当然是接替了锦衣卫职务的亲戚。。。”田妮说道这里,头脑中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没错。”纪商点头说,“你现在明白了吧!他们是锦衣卫,我们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有巡查和缉捕之权,却没有内部调查之权,内部调查是南镇抚司的职能,我们不能够越俎代庖,就算去将这些人抓了起来,也不能将他们下诏狱,只能送到南镇抚司里,如此一来,我们还有能力帮助那些遗孀和遗孤了吗?”
“原来如此。”田妮说,随即又恶狠狠地瞪着纪商说,“就算你没有权力抓那些人,但你为什么要将那些明明是受害者的人投进诏狱?这不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了吗?”
“你认为我们要做的事是疥癣小事?”纪商似笑非笑地看着田妮。
田妮有点不以为然地说:“出力为受害者夺回家园,这是如何难了?难道他们还能占理不成?”
纪商摇着头苦笑两声说:“如果单单是为了那些受害者夺回家园,那倒是很简单,可是这样做对其他人来说有什么利害关系呢?他们为什么要支持我们?不支持我们,等风声过后,那些人难道不敢重新夺回来吗?”
“你的意思是?”田妮露出疑惑的表情。
纪商审视一般看着田妮说:“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只要我们将事情闹大,别的锦衣卫一看这关乎到自身的利益,才会与我同谋,你说是不是?”
田妮点头称许:“你说的是有道理,但和你将那些受害者抓进诏狱有什么关系?”
“不将他们抓进诏狱,我们怎么将事情闹大?难道你是想让我叫人一个一个去通知吗?你也不怕累死我。”
田妮咬着嘴唇思考了下说:“你可以让小旗们去找他们在锦衣卫里的朋友说,这样一来就能够达到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
纪商鄙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问你,如果有人悄悄跟你说起那些受害者的事情,你会相信吗?嗯,就算你相信了,你会有所行动??”
“这个。。。。”田妮词穷。
“别这个那个了。”纪商说,“人啊,从来对谣言都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只有亲眼所见,亲耳说听,他们才会彻底相信。”
“难道你是打算将消息从诏狱里先发放出去?”她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纪商。
“没错。。。”纪商点头肯定。
“能行吗?”田妮对纪商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我有八成的把握。”纪商自信地说,“按照惯例,锦衣卫逮捕犯人入狱,诏狱里的行刑使在当天晚上三更会过来刑讯!”
“你说那些受害者还要接受刑讯?你。。。你。。。怎么能这样做。。”田妮勃然大怒,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般,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纪商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生气。
田妮怒斥他说:“这些人都已经够惨了,他们如何能够承受得了诏狱里的刑讯?不行,我不能够让他们受这份罪。”
“二百两。”纪商竖起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两晃。
“什么二百两?”田妮已经被气晕了,一手打掉纪商的手指。
纪商淡定地看着“你又反对了我一次命令,根据字据,你要给我二百两银子了。这钱真好赚,看来我可以过一个肥年了。上次拿出四百两银子充当抚恤金,心疼死我了,现在总算平衡了。”
田妮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拿起已经烫好的酒壶,说:“如果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析,我不但给你二百两,还多送你一壶酒。”作势要将酒壶扔到纪商的身上。
“停。。。停。。停。”纪商双手做保护姿态说,“我说便是,我打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让行刑使对那些受害者进行刑讯啊!”
“为什么?”田妮压住心中怒气。
“只有刑讯得来的讯息才是最有可信度的信息。”纪商说,“你也不想想,那些人原本就是受害者,心里充满了冤屈,行刑使要他们招供,你说他们在行刑使的刑具之下能够招出什么来着?”
“无话可招,白白受罪。”田妮咬牙压住心中怒气。
“是啊,他们当然是无话可招了,你说一个人在满怀悲愤委屈之下,又被人莫名其妙动刑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喊冤。。。”田妮继续咬牙压住心中怒气。
“答对了,他们就是喊冤,他们不但会喊冤,还会咒骂我这个将他们逮进诏狱的人。”
田妮泄去心中怒气,调整了下情绪说:“纪商,不是我小看你,他们喊冤有用吗?被逮入诏狱的人那个不喊冤的?行刑使不可能相信他们的话。”
纪商非常有自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如果是一个人喊冤,行刑使肯定不会相信,但是当行刑使发现我抓去的那一批人全部喊同样一个冤的话,他们就不能不相信了,就算他们不相信也会觉得事情有蹊跷,无论多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恻隐之心,更何况他们看到了那些受害者的处境,一定会联想到自己一旦殉职,他们的家人很有可能会落到同样的下场,行刑使和狱卒他们不可能会隐瞒此事,反而会抱团起来为那些受害者伸冤,那些受害者被强夺家业的事将会不胫而走,闻风而来的锦衣卫一旦在诏狱里确认此事,抱团起来的人将会更多,最后整个锦衣卫想要不知道此事的人都困难。”
他得意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人能够将这件事压下去了,南镇抚司必然受命彻查,而这件事又没有什么弄虚作假的把戏,在全体锦衣卫的关注目光之下,南镇抚司只能够向外公布真相,真相一旦公布,每个锦衣卫都会感受到彻身的利害,人人都担心自己殉职后家人的处境。你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要皇上还要锦衣卫的人为他效命,他就会拿出应有的章程来保护殉职者亲属,否则没有人会继续替他卖命,你说到了那时,还需要我们亲自动手去帮那些受害者夺回家业吗?”
“你这不就是逼宫吗?”田妮总算明白了纪商心中的计划。
“差不多就是逼宫。”纪商有点沮丧地说:“但我已经考虑周全了,虽然这事情是由我们抓人进诏狱开始,但是那些人在喊冤的时候,肯定会控诉我们惊蛰旗,这样一来,我们反倒站在了那些受害者对面了,又有谁能够指责我们是推动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只要我们不是推动这件事的人,我们又何来逼宫之罪?”
“你就不怕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反受其乱?”田妮不置可否地说,“要知道历史上没有那件逼宫事件不被秋后算账的。”
纪商坐在那里,他看着火盘,双目却没有焦距,淡淡地说:“我也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但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这件事必须要干,那我也只好尽可能保存自己,我已经严令禁止惊蛰旗所有人不得外泄他们为什么将那些受害者逮进诏狱的原因,希望这样做能够不被别人怀疑我们是推动这件逼宫事件的罪魁就是了。”
田妮给两人斟满了烫好的热酒,她拿起一杯敬纪商说:“纪商,就算逼宫事件被人查出是我们干了,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被秋后算账的劫难。”
纪商拿起酒杯遥敬她,说:“同富贵,共悲喜。。。”
两人干了一杯酒,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原先的间隔终于烟消云散,真的将对方当做生死与共的兄弟了。
田妮叹息说:“看来今年不会多少人能够安心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