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朦胧,天色越来越暗,我坐在窗口的位置,忍着神识处的疼痛,看湖风扬起嫩柳,剧痛下竟然也能感寒意。
窗外,等在湖畔的赵雅终于撑伞缓步回家。
“白缅。”我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坐在我对面的人,“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你却还是如此的,任性妄为。”
虽不知道此人来头,但这人一定是来自三千界外的神--不然怎么会看破我的真身,知道我的名字。
我漫不经心的吟了段法术,看向他额间的神阶,白瓷般的额上繁复的线条簇拥着一个金色的葫芦。水仙曾经告诉我,神阶的线条越多,阶位越高,我心下一寒,当即起身恭敬的行礼:“上神有何指教。”
“好大胆子,天意生成的红线也敢斩断。”那人神色不豫。
“上神息怒。”我赶紧认错,“齐籍得了机缘让时光扭转,并且遇上了我,一定是天意。况且,都说天意不可违,若是天意真的赠与二人姻缘,我等小妖怎斩得断。”
“那是因为你!”那人话至一半,生生煞住,随后摇了摇头,用埋怨的眼神看着我,“头痛吧?先坐下。”
倒不是头痛,毕竟,神识处的疼痛比头痛难忍多了,但水仙教导我,上神性格乖僻喜怒无常,与他们相处要谨言慎行,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还在暗暗后悔之前的多言,不敢再开口吐槽。
于是我只乖巧坐下:“是。”
他手指凌空画了道符,打进我额间,疼痛竟逐渐缓解:“你是戴罪之身,以后别再乱用开的能力,会神魂不保的。”
虽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还是装作认真的回了句:“噢。”
“唉,你呀。”他明显看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往后好好修补他人红线,不要再断人姻缘了。”
我没忍住,还是开口了:“上神我是为了他们好,毕竟红线上有暗迹,没有姻缘了,命还在不是?”
那人明显的怒极反笑:“红鸾没教过你,红线上的暗迹可以洗净么?但若斩断它,几世情缘便不得再续。”
我老实摇头:“小妖出生不足两百年,还未曾得红鸾仙人真传。”
“唉。”他无奈叹气。“断人缘分必遭天谴,只能把阖找来了。”
“阖?天神阖?!”我有些激动的问。
他瞥了我一眼,拈了几个手势,没有理我,我立马闭嘴。
只眨眼间,我左手边坐下了一个长相几近完美的男子,他显然来得很急,把手里的酒盏往桌上一搁就问到:“昔,可是我那妹妹出事了?”
我颤抖着朝他酒盏里注入茶水:“天......天神喝茶么?”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被吓了一跳,又似放下心来一般,朝我爽朗一笑,顺手摸了摸我的头:“多谢。”
天神竟然摸了我的头,还对我说谢谢!莫大的荣誉啊,回去以后,可以在水仙面前吹个五百年了。
“准妹夫,找我何事?”阖悠闲的喝着茶,问坐在我对面的人--昔,“不会是想我了吧?”
瞬间,那位叫昔上神的在我心间的地位也高了起来,原来,他是天神的亲戚。
我一脸崇拜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看了我一眼后,竟然撇过脸去:“阖,你不是应该很忙么。”
“你是自家人啊,自家人找我,再忙也得来不是?”阖说。
昔面上一红:“想请你出手连一根天意红线。”
“天意红线怎......哈,原来如此。”天神也没看我,顺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行。”
天神阖似乎很忙,连完线就匆匆走了,走之前还给了上神昔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惹我思绪良多。
天神走后,那个叫昔的上神,竟耐心向我解释起天意红线来。
原来,大部分红线都是由姻缘界界主,红鸾亲自缠上去的。
而那种由天意定下的姻缘,红线自出生便存在,红线会跟着它的主人进入轮回,有的甚至长达九世。天定下的姻缘若不能长久,天道自会想办法弥补,而我这样的小仙,就是为了弥补缺憾所存。
昔神情悲哀:“似你以前那般胡乱断人姻缘,是会被天谴的,天道的怒气,即便是天神也无法承受。”
我估摸着,这位上神大概有段不能明言的悲伤往事:“上神,那现在该怎么办?”
“你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我。”上神昔说。
我有些心虚的问:“万一不够详尽,错过细节该怎么办?”
昔无奈,目光飘忽的对我说:“你且伸出手来。”
我依照指示摊出了手,上神昔亦伸手,与我掌心相对,上神的手很好看,与水仙花瓣一般的白,水仙花茎一样的匀称。上神的神识顺着掌心、手臂汇入我额间的识海,我脸蓦的红了。这下惨了,我想什么上神岂不是都知道了,我这叫不叫亵渎上神,会不会被责罚啊......
“放心,不罚你。”昔说。
“噢。”我放心的答到,然后脸红更胜--我的想法,上神果然全知道了。
“此段红线是从秦家小姐过世起才开始染上暗迹的,既然现在是皇旨下达的两月前,那先去看看秦家小姐是否还活着。”昔一边用手指点桌子,一边分析。
“上神,那万一秦家小姐已经死了呢?”我有些忐忑的问,“天道无情,它要成全齐籍赵雅,却不必管旁人死活。”
“还有一事,这齐籍似乎经历过许多次重回。”他有些怜悯的看着我,“不知有多少小仙曾来弥补过这段缘分,果真是天意难测,天道怎的把你找来了。”
上神这话说得很没道理,似我这般,极有天赋的妖仙,怎么就不能被委以重任了?
可惜我没有反驳上神的胆量,只唯唯诺诺的低头不语。
“哈,没想到当年叱咤三千界内外的小霸王,也会有敢怒不敢言的时候。”上神昔撤了来时布下的结界,示意我随他离去,“先去秦家看看吧。”
不愧是上神,酒楼的饭钱也没付,也只是一瞬,我二人便直接来到秦家后院。
看着侍从婢女混乱奔走的模样,我就猜到了因果,天意果然没有怜悯秦家小姐。
“上神,这下该如何是好?”我有些苦恼的问。
上神昔沉吟片刻:“也不是完全无解,我有三策,令四皇子转恨他人为上策;令十皇子夺得帝位为中策;令赵齐二家从此低调隐世是为下策。”
我拍手称赞:“确实不错,我有个更好的注意,我附身秦家小姐不就好了吗!”
“不许。”上神昔眉头微蹙,迅速否决了我的想法。
我不解:“为何?”
“不为何。”上神昔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我揣测不出他的想法。
是了,死而复生什么的会引起恐慌。
我会意:“那我附身张家女,去给四皇子吹枕边风!”
“你!”上神昔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去附身秦氏女吧。”
说罢消失不见。
独留我一人站在原地摇头,上神离去了,四周空间陡然扭曲,我面前依旧是酒楼那桌佳肴,右侧依旧是湖光烟雨。
水仙说的对,上神的行事心思果真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