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都别说了，出来了。”
议论纷纷的人群当中，有人看到了关成出现在门口，立刻提醒周围的人不要说话，很快，人群便安静下来。
关成将瓷瓶递给里长，说道：“这是王老爹给的，里面是伤药，他让你把这些药分给他们吃。”
里长很是高兴，接过药瓶，向随行的民兵招了招手。
那几个民兵走了过来，里长说道：“去，把这些药给他们分一分。对了，先喂这小子，他伤得最厉害。”
里长指了指赵老三，又将药瓶递给民兵。
这时候，赵老三的老婆正跪在他身边，抹着眼睛哭个不停。赵溜子站在母亲身边，沉着脸，默默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
民兵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交到赵老三的老婆手里之后，又走到路中间，挨个给其他的伤者发放。
“这……王老爹这是……哎哟，我的天……这是换药了么？”
伤者嚼着药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王老爹今天给的药丸与以前相比很不一样，不但拿在手里感觉有点硬，还多了一股药味，嚼起来更是苦得要命。
更重要的是，吃下去之后，药效也不如从前了。
家人在一旁瞧着，都很着急，相互询问议论起来。
“咋回事？以前吃了药以后很快就好了啊。”
“估计是伤得太重了，好得慢。”
“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来惹事，他老人家生气了？毕竟……毕竟……那小子……”这人说着话，小心翼翼地看了关成一眼，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那怎么行？可不能这样啊。”
几个伤者的家人说着，三两步冲到医馆门前，叫道：“王老爹，他们知道错了，您拿好用的药来给他们吃吧。”
连着喊了几遍都得不到回应，不禁着急起来。
关成走到赵老三身边，伸手去抓他的衣领。
“滚开！”赵老三的老婆尖叫一声，朝着关成扑了过来，勾起手指就往他的脸上挠。
关成退开一步，躲过了她的手爪。
赵母一边叫着“小野种！你敢打我男人！小杂种！狗杂种！”一边发疯似地追了上来，朝着关成一通乱打。
关成抬起手臂，护着头脸，挡开她的扑打。
赵溜子从母亲身后绕了出来，抬脚踹向关成的肚子，关成向一旁让开。
“狗杂种！”赵溜子红着眼睛，一边叫骂，一边加快脚步追向关成。
不料关成蓦地后退，躲开了赵母的扑打，又蓦地前冲，迎着赵溜子的脸就是一拳。
“嘭！”赵溜子脸上挨了拳头，整个人顺着关成拳头击打的方向退了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没起来，想必是晕了过去。
“你敢打我儿子！”赵母这一回是真疯了，面容都有些扭曲，一副像要吃人的架势冲向关成。
关成闪开她鸡爪似的手，抡开膀子也给了她一拳，赵母应声而倒，一动也不动了。
关成甩了甩手，看着赵母说道：“我本来没想打你，可惜我跟你说不清。”
然后走近赵老三，揪住他的领子向西而行。
门口的那些人早就吓得傻了，躲到一旁，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看到关成的举动，围观人群中又响起了议论声。
“这小子，下手真是够黑的。”
“可不是么。”
“小小年纪就这么狠，以后咱们庄里人还怎么活？偏偏衍普道长还要护着他，真是太气人了。”
“就是。”
一些村民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他要干什么？”有些人来得晚，不明白关成的用意。
“说是要让赵老三在程大牛的坟前磕一百个头。”
“真的假的？赵老三能干么？”
“谁知道呢，我看这小子够狠，赵老三要是不答应，可有苦头吃了。”
议论声中，关成已经走到西边围观的村民们面前。在加持了御风术的情况下，他走路非常省力，至于赵老三一百六十多斤的重量，对于强壮有力的他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
赵老三被关成拖拽着，鞋底在沙土的路面上划出两道痕迹，越来越长，两个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走，过去看看。”
村民当中不乏好奇心重的人，先一步跟了上去。有人带头，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会错过，陆续跟上。
同行的人渐渐多了，动静场面渐渐大了，消息也很快传开，更有其他的人得到消息赶过来看热闹。
还没等走出老油庄，关成身后的人头已经是一层压着一层，密密麻麻。
忽然，赵老三猛地伸出双手，去扭关成的手臂，却不料关成反应极快，他刚刚有所行动，关成已经将他放脱，摔到地上，转过身朝着他就是一脚，狠狠地踹了下来，赵老三一声痛呼，差点没晕了过去，粗壮的身体又软了下来。
“哼！”关成冷哼一声，又抓着他继续向西走。
“他脑袋后面长眼睛了么？怎么反应那么快？”
“不知道，真是邪门。”
人们都以为关成太机灵了，就算在他身后搞小动作也瞒不住他。却不知道他身周五米的范围内全都是他的灵气，任何动作也逃不过他的感应。一个多月的制符修炼，让他的灵气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成长。
关成将赵老三拖到了坟地，到了程大牛的坟前，将他往地上一摔，说道：“磕头。”
赵老三“哼”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其中的不屑之意却表露无遗。
关成扬起脚，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下。赵老三被踢得翻了个身，躺在了地上，他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半张脸上本来就沾着风干的血迹，挨了一脚之后，模样更是惨不可言。
关成喝道：“我让你磕头！”
赵老三喘着粗气，骂道：“我呸，他是个什么……什么东西，想让……我给他磕头，没门！”
关成的表情忽然变得狠毒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高高跳起，像是一条条含有剧毒的虫子。
他瞪起眼睛，眼中密布着鲜红的血丝，围在附近看热闹的村民们瞧见他的样子，不由得心惊胆战。
“嘭！”关成的脚高高后抬，又狠狠地踢出，在赵老三的身上踢了个结结实实，腔子里发出像敲鼓一样的回声。
赵老三被踢了个半死，滚在地上，疼得直哆嗦。
关成喝道：“磕头！”
赵老三喘了几口气，咬了咬牙，说道：“我偏不……偏不磕，我不信你……你有胆子……”
话没说完，关成已经又一脚踢在他身上。
“咳咳……”赵老三被踢得气儿都岔了，剧烈地咳嗽着，神情极是痛苦。
关成瞪着他，喝道：“磕头！”
赵老三艰难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疯了……”
关成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抬起了脚。
“我磕！我磕！”一瞬间，赵老三的表情突然崩溃了，那股狂妄和桀骜不驯的劲头全没了，讨饶地看着关成，话音里带了哭腔。
关成放下脚，脑袋朝着墓碑偏了偏，示意赵老三赶紧磕头。
赵老三费力地支撑着身子，小臂伏在地上，弓起后背。
他半抬着头看了一会程大牛的墓碑，牙咬得紧紧的，看了好一会，却一直没有磕下去。
“磕！”关成的喝斥声响起。
赵老三的头终于低下，轻轻地点在了地面上。
就在头点地的那一刻，村民们几百双眼睛几乎都能清楚地看到，赵老三的身体在发抖，似乎还能听到他口中传来粗重的呼吸和细细的哭声。
“真是够可怜的。”
“对啊，简直是欺人太甚。”
“唉，实在是过分。”
村民们议论起来。
关成霍地转过头，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吼道：“谁说的？站出来！”
村民们立刻噤声。
关成的目光在那些村民的脸上一一扫过，反问道：“可怜？欺人太甚？”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吼道：“你们谁敢站出来，摸着自己的心口，当着所有的人面说一声‘这个头他不该磕’！谁？谁敢站出来？”
没有人敢应声，关成的目光落到谁的脸上，谁都会将眼珠斜向他处，不和他对视。
“哼！”关成的眼光中有几分冰冷，但更多的还是不屑，说道，“算你们还有点良心。谁要是敢出来说这么一句，我就一口痰吐到他们家祖坟上，我看他还说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还是没有人说话。
村民们的脸上有尴尬，有愤怒，也有平静不显露喜怒的，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总之就是没有人去接关成的话茬。
关成指着那些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缓缓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村东头徐老爹孤零零的，没有子女照顾，吕大叔和吕大婶这些年一直在照顾他。南边老张家的小子淘气爬到树上，下不来了直哭，彭家的大哥为了救他下来，自己差点摔伤。还有你，还有你，你们都做过很多好事，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顿了一顿，忽然吼道：“但是，就算你们是好人，也不能拿我的命来出气！就算你们是好人，想要打我杀我，我也不能不还手！我不亏欠你们什么，连一粒米都没有欠过！你们想要我的命，那我也不能饶了你们！可怜？欺人太甚？今天是我把你们打趴下了，你们说自己可怜，说我欺人太甚。如果我被你们打死了？谁会说一声可怜！谁会觉得自己欺人太甚！”
坟地上寂静无声，就像这里真的只躺了一片死人，再没有一个活的。偶有夏风吹过，在耳畔激起细细的吹鸣。
关成的话，村民们答不上来，那些一心想要置关成于死地的人们下意识想看看身边人的脸色，却在脑袋微偏的一瞬间硬生生地止住了，他们觉得无法面对别人的目光。
关成放下手，缓缓地说道：“我不会觉得他可怜，除非我真的下贱到连养我这么多年的程叔都不顾了，下贱到连自己的命都看不上了。”
说完，转身朝着赵老三吼道：“磕！”
赵老三被吓得一个哆嗦，颤巍巍地磕起了头。
他磕了几下，身子一歪，倒在旁边，看到关成正在瞪着自己，便哭着说道：“我真的……真的……没力气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关成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逼迫他。转过身面向墓碑，跪到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又立刻站起。
他动作很快，村民们都吓了一跳，正在想他这是发什么疯，却听他说道：“程叔，你的仇我一定会给你报的，我一定要把那些害死你的人碎尸万段。”
说完，右手抬起，指间凭空变出一张符篆，符篆在灵气的激荡下抖动起来。
村民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关成手里的符篆，看着微光沿着上面奇异的纹路流淌。
“这是……”有些村民似乎见过类似的场面，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们觉得难以置信，如果自己所料不错，那么这个一直以来被他们嫌弃的少年，这个一直以来被他们嫌恶的小子，这个在他们眼中最最低贱的野种岂不是……
“嘭！”符篆爆碎，从里面散出的淡青色光点数以千百计，有如天上的繁星。
光点飞向关成的背后，从肩后延伸至肋下。
“呼！”青光猛地向两边伸出，一双散发着淡青色光辉的翅膀出现在众人眼前。
翅膀没有实质，却胜似真的一样，在周围迸散的光点就像是它振落的羽毛。
就在翅膀伸开的那一刻，光芒陡地变得耀眼，一股强风从关成向四周吹开。地上的草向外仰倒，尘沙化作一圈圈涟漪，以关成为中心向外扩散，村民们的衣衫向身后飘飞。
人们抬起手挡在了眼前，因为耀眼的光，也因为迎面而来的尘埃。
很快，光芒淡了下去，关成背后的翅膀已经彻底伸展开来。人们将挡在面前的手臂放下，看到关成的翅膀不再耀眼，上面还是之前那样淡淡的光辉，却莫名地感觉它那么高，那么遥远。
赵老三侧倒在关成的脚边，歪着头，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关成，全身上下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仙……仙人……”人群中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有人膝盖发软，不知不觉地跪了下去。他这么一跪下，左右的人就好像接到了某种旨意，不觉间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个传两个，两个传更多，村民们从中间向两边，自前至后，相继跪了下来，尽管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但是膝盖已经本能地落到了地面。
关成没有理会村民，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着自己发光的翅膀，这才是真正的翼风术，这才是一张下品翼风符产生的效果。
之前王老爹教他造作半成品的翼风符的时候，已经让他感到惊喜，而这一刻，当亲自体会到更厉害的法术之后，他仿佛看到一个更远的未来。
“呼！”一声风响，关成飞上天空，青色光翼划出一条长长的光影。
他停在天空，朝下看去，迎接他目光的是数百村民抬头仰望的脸。
他最后看了一眼程叔程婶和小华姐姐的墓，调头向北飞去。
一道青光，在湛蓝的天空下并不显眼，但此时此刻，地面上的一众人却可以清楚地在心里勾勒出那一条长长的青色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