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的碎屑全部落下,屋子里重归安静。
关成放下手臂,定睛细看对面的砖墙,见到墙上有一个两尺来长、半寸多宽的斩痕。
痕迹新鲜得很,深入墙中,透出墙里面的泥和砖,看似刀斧劈砍而成,却又从哪里能找到这么大、这么长的斧子,就算真有这种斧子,也没人有这样的力气。
关成盯着那道斩痕看了好一会,吞了吞口水,回头看向王老爹。
王老爹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关成指着墙上的斩痕,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又指着自己,“我……我……这是我弄出来的?”
王老爹微微一笑,说道:“就算是吧。你刚才施放的那个法术叫作‘风刃术’。它之前被储存在了那张符篆里,而符篆是你激发的,里面所储存的法术也就为你所用了。符篆的作用就是如此,储存法术,在需要的时候,将其激发,储存在里面的法术就会立刻施放出来。因为有了这张符篆,你虽然并没有真正学过法术,却一样可以施放出法术,是不是很奇妙?”
关成连连点头,点得飞快,说道:“妙,真是太妙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找赵老三了?”
王老爹一怔,没料到他学会使用符篆之后,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件事情,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关成有些失望,但随即会意,说道:“嗯,我明白,现在庄里还有仙人和官老爷,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王老爹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头说道:“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高兴。先忍耐一段时间,等到那些监视咱们的人、还有皇帝派下来的人都离开以后,你再去找赵老三算账也不迟。”
关成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虽如此说,脸上仍有几分失望和气恼。
王老爹劝慰道:“我知道你恨赵老三欺辱大牛,想给大牛出气,其实我也很生气,也希望你现在就可以教训那个家伙一顿。不过,就算你现在动手,用的也是我给你的符篆,并不算是你自己的力量。我想,如果大牛真的在天有灵,看到你自己造作符篆,用自己的力量给他出气,不是会更加高兴么?”
关成蓦地眼前一亮。
用自己的力量?没错,用自己的力量!
他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右拳猛地在左掌中一捶,澄澈的眼中透出一股子不可动摇的坚决,说道:“好,我一定要用自己做出的符篆给程叔出这口恶气,您现在就教我吧。”
王老爹笑道:“好样的。不过不急于这一时,你刚才的消耗太大了,得好好休息一下,中午饭你也不用做了,就吃咱们从县城里买的东西吧。”
王老爹右手轻抬,凭空变出了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前天上午在清水县城买的各色点心。
点心的味道都很不错,关成随便吃了些将肚子填饱,满心期待地等着王老爹吃完之后继续教自己修炼法术,没想到王老爹却让他先去南屋床上躺着休息。
关成早已经迫不及待,想让王老爹现在就开始,王老爹却说刚才的修炼虽然没有消耗掉他太多的灵气,却使他精神疲惫,如果强行继续修炼,不但不能有所进益,恐怕还要适得其反。
关成无可奈何,只好去前屋休息,可是躺在床上却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翻来覆去念叨着“符篆,法术,法术,符篆……”
这个中午过得真慢,好像有一天那么长,终于,一声“小成,过来吧,咱们开始”自北屋传来,煎熬了一个中午的关成才得以解脱,从床上一跃而起,兴冲冲地进了卧室。
王老爹慈祥地笑了笑,年轻就是好,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等到关成在椅中坐定,说道:“你既然要学习造作符篆,至少要先知道它有什么用处。”
关成接口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储存法术嘛,储存好了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用。”
王老爹笑问:“那么为什么要储存法术?我告诉你,方士是可以凭借自身修为独力施放法术的,那你说说,储存法术的意义何在?”
“这个……”关成两撇眉毛向中间挤了挤,想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像我这种,本来不会法术,但是有了符篆,就可以放出法术了。”
王老爹笑道:“不错,这是一点原因,但还有别的。”
关成摇头说道:“那我可想不出了。”
“两个作用。”王老爹竖起两根手指,将符篆的意义给关成仔细地讲了一遍。
其一,就是像关成这种情况,自己不会使用某个法术,却又需要这个法术,那么,通过符篆就可以达到目的。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并不是什么符篆放到任何人的手中都可以使用。
因为越厉害的法术,符篆上的封锁也越复杂越牢固,所以,如果修为不够,是无法使用条件较高的符篆的。
其二,是为了更快地施放法术,抢占先机。
很多法术在方士仅凭自身修为独力施放时,需要的时间较长,而激发符篆所需要的时间则短了很多。在战斗中,往往就是因为快了这么一点,便可以抢到机会致敌人于死地。
听完了王老爹的讲述,关成对符篆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两种好处,第一种他已经亲身体会到了。第二种虽然还没有尝试,但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打架老手,最明白抢占先机的重大意义,一瞬间,关成心中已经竖立了绝对要把造作符篆这门手艺学好的坚定信念。
王老爹瞧见他两眼冒光,神采奕奕,笑道:“那咱们就开始吧。”
他抬起左手,南屋里蓦地响起纸张抖动的声音,似乎桌案上的纸被风吹动。
关成未及多想,就看到一张纸飞过小门,在他身边经过,飘到王老爹手里。
王老爹飞到桌边,将一大张纸撕成均等的八小块,放到桌上,右手摊开,那管神奇的毛笔又出现在他的手里。
关成正想问问他要干什么,却听他先说道:“来,坐过来,仔细瞧着。”
关成走到桌前坐下,见他从八块纸中拈出一块,在桌上铺好,左手按住,右手执笔,写下了一个弯弯曲曲的文字。
这个字只有一笔,但是这一笔之中含有好几个曲折,看似简单,写起来却未必容易。
王老爹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个字写好了,真可谓熟极而流,恐怕比吃饭喝水还要轻松。
关成想问问这个字究竟是啥意思,不等开口,王老爹却先说道:“看仔细了!”
关成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仔细地盯着那块纸片上的文字,忽然发现文字似乎活了起来,开始轻微地扭曲。
关成吃了一惊,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偏过脑袋,斜眼看着那个字,脚尖踮了起来,两腿紧绷,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王老爹说道:“不用担心,没有危险,仔细看。”
关成稍稍放心,再细看时,发现那个文字其实没动,而是有一缕淡淡的青烟从字中升起,青烟袅袅,绕得视野中景物扭曲,乍一看还以为是字在动。
关成用鼻子嗅了嗅,却没有闻到焦糊的气味。
过了一会,若有若无的青烟散尽,王老爹将那张纸拿了起来,展示在关成的面前。
关成看清了那张纸,惊道:“这字怎么空了?”
纸上原本写有符文的地方已经被镂空,边缘光滑齐整,就好像是被刻刀挖空了一样。
王老爹说道:“你以为符文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么?如果是这样,它又怎么能储存法术?”
话到这里,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盯着关成的眼睛,说道:“符文可不是随随便便写出来就行了,每一个符文要想产生作用,都需要注入相应的灵气才行。这种含有灵气的字,普通的纸根本承受不住。”
关成诧异地说道:“那您刚才……那张纸……”
王老爹答道:“那是专门用来制符的符纸,只有符纸才能承受得起符文。符‘纸’未必是纸,也可能是布片,或者玉片之类的,这些不是你现在需要知道的,就先不细说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写出一个符文。来,拿着,接下来该你写了。”
他将手中的毛笔递给关成,关成小心翼翼地接了,觉得入手轻飘飘的,除了笔杆发光之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特别之处。
王老爹说道:“这笔叫灵符笔,是专门用来制作符篆的。你只要将灵气注入到笔中,就可以写出字来。但究竟写出来的字对不对,能不能生效,就要看你自己了。”
说着又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篆,指着上面最简单的一个符文,说道:“就照着这个字来写。”
关成拈过了一小块纸放到面前,两手拿着灵符笔摆弄起来。
他没写过几个字,回忆刚才王老爹握笔的姿势,自己的手指照着印象比划,费了好大功夫握好笔杆,手臂很僵硬,好像端着千斤重物似的。
王老爹轻声道:“放松点,不要那么紧张。”
关成这才放松了肩膀和手臂,但姿势仍不够自然,王老爹也不再说,反正写多了、习惯了,自然就好了。
关成控制灵气注入到笔杆之中,同时手臂大张旗鼓地移动起来,在纸上写下了他这一生的第一个符文。
丑!
真丑!
丑得他都不想承认是自己写的。
尽管他不懂书法,尽管这个字本来就奇形怪状,但是看看符篆上写好的那些符文,多么潇洒漂亮,多么飘逸灵动,再看看自己这个字,简直就是一只将死的虫子。
正在嫌弃自己今生的第一个符文,忽然见到那张纸开始蜷缩,变得皱皱巴巴,抽搐着缩到了一起,最后化作一小堆黑色碎末。
关成盯着那堆像烧过的纸灰一样的碎末看了一会,又将脑袋转向王老爹。
王老爹也正在看着他,见他回头,便说道:“灵气注入得太多了。注入太多,符文无法将它们收拢,就会散出,所以这张纸才会被整个损毁。制符的时候,如果有一个符文没有控制好灵气,注入得过多,就会影响到其它的符文,整张符就废了。可如果注入的灵气不够,符文也不会生效,就是一个废字,那整张符也不会生效,还是一张废符。怎么样?是不是很难?”
关成点点头,神情也郑重起来,之前确实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王老爹说道:“练吧,造作符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掌握的本事。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一个字练好,练到像我那样,有字的地方毁掉,其余的地方完好无损,就算合格,然后再练第二个字。”
关成不再废话,又拈过一张纸,轻轻将碎末扫到一旁之后,开始写第二个字。
王老爹就喜欢他这种不废话只做事的风格,微微一笑,飞到床上坐下,闭上了眼睛,不再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