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士义这幅表情,士鞅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他扭转头看着芙女说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
听到士鞅这么说,芙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先是用抱歉的眼神看了看士义,然后才对着士鞅说道:“是我有些莽撞了,还请大人见谅。”
“好了,这件事等结束后再说吧,”士鞅笑了笑看着芙女说道,“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女子是野人,蒙受师父不弃收为弟子,取名为芙,”芙女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了看士鞅,见对方没有露出什么不屑的神采,才看向豫让继续向下说道,“近日里小女子已经完婚,夫家姓豫,大人唤我豫芙就是。”
“哦?已经完婚了么?”
士鞅点了点头,本来他是想如果对方没有亲事的话便安排家里的庶子与其成亲,但是现在看来这倒是他的一厢情愿了,他看了看下方的两个男子,问道:“不知道这哪两位是你的良配啊?”
“回大人,在下便是。”
豫让站了起来,他向着士鞅行了一礼后说道:“在下豫让,见过大人。”
“哦?”
看着豫让的一番做派,士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疑惑地说道:“从你的行止来看,不像是乡野之民啊!”
听到士鞅这么说,豫让稍微楞了一下,毕竟他以前是士家的战士,虽然已经归隐了山林一阵子,但是他一言一行无意中都还带着以前的几分神采,尽管他自己已经很注意了,但是没想到,还是被士鞅一眼给看穿了,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果真慧眼,在下以前曾效力于中行家,但是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上司,然后受他构陷,被逐出了中行家。”
既然已经被看穿了,豫让便将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说自己以前是士家的人,而是构造了一个被中行家逐出的身份,而从士鞅则连连点头,似乎对豫让所说的一切都深信不疑的样子。
看着豫让一本正经说着假话的样子,马难显得有些吃惊,在他看来,对方应该是一个相当耿直的人物,但从现在对方这个表现看来,似乎豫让并不完全是个老实人,不过他再想想自己的事情,马难也便释然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为此,歪曲或者编造一些事情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豫啊……”
士鞅沉吟了起来,毕竟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姓的,除了有些家史的士族外,只有达到“大夫”这一级才会拥有自己的姓氏,一般的人最多就是将自己的名和职业连在一起说罢了。
“是。”豫让应道。
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欲望,士鞅也没有再问了,毕竟这个时代一些小家族的兴起和灭亡都是很迅速的,想必对方也是其中的一员,于是,他便继续问道:“这样啊,不知道你擅长哪些方面呢?”
“我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不过在战阵方面就有些苦手了。”
豫让微微想了一下后说道,毕竟他此行是为了豫芙才来的,自然不愿意和对方分开,但是他又不能无所事事,靠对方养活,且不说别人怎么看,单是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士鞅点了点头,并没有当场安排对方的去处,毕竟这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罢了,一些东西还是要经过考验才能看得出来,他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移到了马难的身上,顿时,他便对对方产生了兴趣。
身为士家的家主,士鞅自然明晓自己的威势如何,刚才豫芙和豫让的表现多少都有些受到自己的干扰,尤其是豫让,刚开始的时候他多少还有些故意做作的成分在里面,而一旦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对方顿时便原形毕露了。
可是面前的这个家伙,在自己的注视下,还能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如果是这样也还算了,毕竟在他生命中,一些混吃等死的不肖弟子也有过这样的表现,但是他没想到,当对方发现自己在看他的时候,居然将酒爵举起,向他遥遥敬了一杯……
士鞅微微笑了笑,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酒爵微微举了起来,向着对方回敬了一下,接着就见士鞅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酒爵,缓缓地饮了下去,但是在这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对方的身上,像是要把对方看穿一般。
看着对方那个古怪的老头,马难也面带着微笑饮了下去,而在当他饮完酒后发现对方还是死盯着自己,他便主动向着对方亮了亮杯底,然后继续对着面前的食物奋斗了起来,全然不顾正对着自己使眼色的豫让。
“有趣的年轻人……”
士鞅心中暗暗地想道,在他生命中不知见过多少人了,但是像对方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而豫让看见士鞅这样观察马难,心中不免有些慌神了起来,他忙对着士鞅说道:“这是我的表弟,不太懂规矩,还请大人见谅。”
“请大人见谅。”
听到豫让这么说,豫芙也跟着站起来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
士鞅露出了一副和蔼的面孔笑了起来,他向着豫让摆了摆手,说道:“看到你们这群年轻人这么有活力,就连我这个老头子似乎都变得年轻了起来啊,哈哈哈哈!”
听到士鞅这么说,豫让不禁轻出了一口气,他用眼光示意了一下马难,让他向士鞅请罪,而马难也没有让豫让为难,他站起来向着士鞅行了一礼后说道:“乡野小民向大人请罪了。”
“诶,这是干什么,快坐,坐……”
见两人如此,士鞅也站起来劝道,见对方是真的没有怪罪马难的意思,豫让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他在对着士鞅敬了一杯酒后便坐了下来,而豫芙也跟着做了下来。
“乡野小民……”
士鞅的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虽然他不清楚马难的身份,但是对方的这幅气度绝对不会是一介野人所能达到的,想到这里,他又将目光移到了士义的身上,而士义看到士鞅在看自己,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士鞅举起杯子,然后用袖口挡住了嘴,用只有他和士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说的就是他么?”
同时,他的眼神则稍微瞟了瞟马难,收到对方讯号的士义则低下头轻声回应道:“是……”
“查!”
士鞅轻声地说了一句,同时,他还面带笑容地招呼起马难来。
“是!”
向着士鞅再次回应后,士义便站起身来,再向着众人告罪了一番后,她便转身走出了厅外。
“不知道这位小友如何称呼?”士鞅问道。
“在下名易,大人叫我豫易就是了!”
“那么不知道豫易你有什么擅长的呢?”
在等士义出去后,士鞅又看向马难问道,虽然对方的样子显得很和善,但是马难还是有一种的不好的感觉,犹豫再三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向着士鞅说道:“请大人见谅,其实我是从平中逃回来的溃兵!”
“叮!”
豫让手中的酒爵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此时的他显得非常的惊讶,他不知道为什么马难不按之前说好的那样回答,他紧张地看着马难,生怕对方还会说出什么实话来。
“平中么……”
士鞅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平中之战早已结束了一段时间了,但是士家的探子还是无法得到这场战事的准确资料,除了知道是鲜虞人偷袭了平中这一个众所皆知的消息外,竟然再无其他一丝音讯,甚至于有不少探子居然殒身在了那个地方!
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先锋营统领赵诚被鲜虞人所设的伏兵击溃,本人亦战死沙场,要知道,像对方这样的老将可不是能轻易中计的人物啊!
“那么,不知道当时的战事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
谈及正事,士鞅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同时,他的那副和善的面孔也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严肃的面孔,而马难看到这幅面子,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在他想来,对方的这幅样子才是真正符合对方的身份。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马难想了想,便将一些从那些鲜虞俘虏口中的得知的消息给稍微整合了一番,将自己说的尽量像平中的守军一般,只不过在最后他点出了齐人存在的消息。
“什么!”
一直不动声色的士鞅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这番激烈的动作差点将面前的几案都掀翻了过去,虽然几案只是晃了几晃就稳定了下来,但是外面的侍卫听到了这个动静,立刻从屋外冲了进来,用不善的眼光看着马难三人。
“出去!”
士鞅皱起了眉头大声呼喝道,而那些不明所以的侍卫在楞了一下后立刻又跑了出去,在那些人出去后,士鞅连忙走到马难的身前,小声而急促地问道:“你确定是有齐人!”
“千真万确!”
见士鞅如此紧张,弄得马难也神经兮兮了起来,他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措辞后便立刻猛点了几下头说道:“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对方,但是我相信御改这个名字大人还是应该听说过的吧!”
“御改……吗……”
身为士家的领头人物,士鞅如何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以一介马夫的身份成为齐国的大夫,要知道,当年多少齐人因为这个事向晏子抗议过,但是都被对方压了下来,现在从马难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士鞅不禁沉吟了起来。
“看来,蔡侯的事,还是拒绝为妙啊……”
士鞅心中暗暗地想道,因为如果马难说的情况属实的话,那么将来齐晋之间必然会有一场大战,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惹上楚国这么一个超级大国的话,即使是以晋国之强,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两面作战,到时候,只怕晋国不但无法取胜,甚至还会损失惨重,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割城请降,那样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士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决意等回去便告知公子元,此事他无能无力!
终于放下一段心事的士鞅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但是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大的疑问,因为按照马难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介普通的兵卒的话,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情报,再者说了,连士家那些的探子都没法安全出来,他这么一个小兵难道就可以了么?
就在士鞅在这里思考着的时候,马难还在络绎不绝地说道:“所幸在下就此昏死过去,才侥幸逃过一节,不过就算如此,我这个手臂也是费的了!”
马难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伤势指给士鞅看,同时一边苦笑道:“没有办法,在下只能前来投奔哥哥了,还好哥哥不嫌弃我没用,并且一直将我带在身边,不然,我只怕早就成孤魂野鬼了啊!”
秉承着说的多错的多的想法,马难在说完后立刻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真的只是这样么?”
士鞅这样想道,不禁在心里暗暗地摇了摇头,尽管听起来马难所说的一切都放佛那么天衣无缝,但是士鞅总觉得中间似乎缺了点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她又突然有些想不起来,因此,他用十分严厉地眼光看着对方,试图想让他不攻自溃,但是没想到对方对方低下了头,不同自己的视线接触,将让他的如意算盘的砸了个粉碎。
“你真的只是一介溃兵么?”
突然,士鞅的声音高亢了起来,同时,他口中的话语也如同连珠箭一般喷射了出来:“不要妄图用假话来蒙骗我,就凭你的这幅表现,也难以叫人相信你的身份!”
“大人说的是……”
见士鞅如此激动,马难不禁惊愕抬起了头,他看着士鞅,苦笑了一番后说道:“在下在军中,担任两司马一职!”
“两司马?”
虽然士鞅还是不相信马难的话,但是事到如此他也不好再逼迫对方,毕竟他现在还是关心着自己的病情,在没得到确切的症断结果之前,他可不想因此恶了豫芙,于是,他便勉强接受了对方的答案,同马难继续交谈了起来,再者说了,他已经让士义去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些人的情况他便会摸得一清二楚,想到这里,他看向马难的面孔上微微带上了一丝笑容。
“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