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已经在这个猪妖洞府里面呆了半个小时,刚才和伏鹰一系列的动作似是把一旁的天紫欣给惊醒了,她躺在地上,发出低声呻吟。
“紫欣姑娘。”秦泽走过去,扶住天紫欣。
“娘……娘……你在哪里……欣儿想回家……娘……欣儿不要离开你……”
天紫欣双目紧闭,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嘴里迷迷糊糊的说着奇怪的话。秦泽愣了下,看天紫欣现在神志不清的模样,难道,那猪妖在她身上下的药还没解除,难不成,天紫欣中的是******药?
太武爬到秦泽肩膀上,皱着眼睛,着急似的吱吱叫着。
天紫欣缓缓张开眼睛,杏眼里面目光迷离,看见秦泽,傻笑一声,道:“咦,这不是那个养马的穷小子吗?”
养马的穷小子?听见这个称呼,秦泽竟有些哭笑不得。
天紫欣眯眼歪着头,傻乎乎的笑道:“养马的穷小子……到西风营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养马的穷小子,穿的破破烂烂,还整天跟着那些马儿自言自语……嘻嘻嘻……他被好多好多的人给欺负……就在我以为他就是个又穷又落魄的马夫的时候,没想到……张老几次问答,这么聪明……那些自誉清高的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一个人在马棚里面打坐炼气,他一个人在大雨中练拳……”
天紫欣是天兰族长的宝贝女儿,是部落里的大小姐。五年前的一天,天兰族长突然强迫天紫欣必须要在西风营地,跟随张老学习半年的时候,那时候,天紫欣在西风营地中和她的娘亲大吵了一顿,她流着眼泪大声哭叫,朝屋子外面奔跑,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很受伤很委屈。
夜下寒冷,大雨侵盆而下,她一直跑着,没有目的地,只想要远离那个总是强迫她修炼的严厉娘亲。不知不觉,她累了,躲到了一个破旧的茅屋避雨,她蹲坐半晌,发觉身后木栏里面拴着一匹匹马,原来不知不觉跑到一个马棚里面,外面下着暴雨,破旧的马棚挡不住着大雨,屋顶不停的漏雨,狂风呼啸,木栏里的四十匹马发狂似的咬着捆绑自己麻绳,嗡声尖叫。
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天紫欣那会儿很害怕,两手抱住膝盖缩在地上,她低声抽泣,就在这时候,一声厉喝从外面传了过来,虽是下着大雨,但这声厉喝却是格外铿锵响亮。
厉喝此起彼伏,天紫欣循着声音找到马棚外面有处空地,一位少年身着单衣,一个人对着一块木桩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每一声厉喝,仿佛划破天际,寒冷的夜晚,狂风与大雨,似乎从来都不会干扰这位少年。
少年的坚毅,少年的倔强,不知为什么,天紫欣小小年纪却是被深深吸引了。那天晚上,天紫欣一边偷偷观看,心里一边却是骂少年是个傻瓜,她恨死修炼,这小子倒好,这般修炼简直就像是个疯子。
心里虽是这般骂着,但天紫欣也知道,自己的娘亲每日每夜的强迫她修炼,是为了她好,而她自己呢,一边骂自己娘亲,一边骂这个少年,终其原因,实际上是她的逃避和懦弱。
那晚以后,天紫欣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修炼的时候开始用心,不像以前那般懒散,可是,在西风营地的那半年里,每当她又想偷懒或是放弃的,她都会偷偷前去那个马棚,去看那个倔强的少年。天紫欣觉得,那个少年的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力量,每次看他一个人练功的时候,都能让天紫欣自己的心中,燃烧着一种斗志。
“嘻嘻……嘻嘻嘻嘻……你不过就是个养马的穷小子,又穷又臭的小子,却让本小姐偷偷摸摸了半年……嘻嘻嘻,可是五年过去,当我在御龙大会重新看见你……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天紫欣双眼迷离,神志不清的她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话,秦泽一旁沉默的听着,心底,却是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流淌着。
没想到,自己在紫欣姑娘的心中,竟有如此的份量。难怪她特意打听我什么时候从西风营地出发,难怪她在半路特意等候自己。
秦泽望着天紫欣,郑重道:“紫欣姑娘,我秦泽何德何能,你的一番心意……感激不尽!”
这时候,天紫欣已经打着呼噜,再次熟睡起来。秦泽转头看向一旁的太武,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的主人,她只是中了普通的******药,过一会儿,这药效自然就会消退。”
听了秦泽的话,太武安心许多,秦泽弯下腰把天紫欣背在身后,朝洞府外面走去。
前些天的赶路,天紫欣就是一个话唠,叽叽喳喳口若悬河,而现在一路下山,秦泽忽然间发现耳边算是安静了许多。
在下山的途中,秦泽先去找了夏柳躲藏的那个树洞。
“好拉,我回来了。”秦泽把天紫欣先放在地上,低下腰,朝那个狭小的树洞探出脑袋。
树洞里面,小女孩夏柳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见秦泽,顿时鼓起小酒股咧开嘴笑起来:“大哥哥,你去了这么久,夏柳肚子都快饿扁了,你要说话算话,请我吃烤番薯。”
“我们先回村子好吗?”秦泽微笑道。
“回村子?是要带夏柳找娘亲、爹爹、还有刘伯伯他们吗?”
属于孩童清脆嗓音传进秦泽心底,竟是一种莫名怅然。秦泽沉下双眼,缄默许久。
“大哥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夏柳嘟着小嘴,疑惑的盯着秦泽。
“夏柳……”秦泽抱住夏柳双肩,叹声道,“如果我说,你的双亲,还有那个刘伯伯,都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恐怕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
秦泽不知道,他这么说,对于这么一个六岁孩童来讲到底是对还是错,她还这么小,突然让她接受双亲死亡这种事情,秦泽心中实在有些不忍心。
“他们都不要夏柳了吗?”夏柳嘴巴缓缓撅起,晶莹的双眸渐渐变得潮润。
“这……”秦泽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夏柳皱着鼻子,垂下头低声抽泣起来。
“呜呜……呜呜呜……”
秦泽皱起了眉头,拍了拍夏柳的后背,连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很爱你,在这世上,你是他们最喜爱的了。”
夏柳轻轻抬起头,泪水弄花了她的小脸蛋,她望着秦泽,颤声道:“真的吗?那……那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看见夏柳那清澈如一汪湖水般的眼睛,秦泽一时语噎,心底有种莫名负罪感,他有些结巴道:“他们……他们也是不得已……”
“大哥哥你骗我,我不相信你!”
夏柳咬牙切齿,双目通红瞪着秦泽。
秦泽咬了咬牙,沉声道:“行了行了,我编不下去了,我实话告诉你,你父母他们都死了,被那猪妖给杀死。”
说完这句话,秦泽顿时有些后悔了,他一拳打在地面上,扭头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根本就不适合对小孩子编故事……”
秦泽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夏柳纤细娇小的身躯,夏柳一阵哽咽,双手使劲抓住秦泽袖口,放声痛哭起来。
“呜哇哇……呜呜呜呜……”
悲痛欲绝的哭泣,在这寂静萧瑟树林间不断回荡,天空,是苍白色的一片,看不见天空飞翔的鸟儿,也看不见那圆圆的太阳,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间都是死寂一片。
秦泽去了一趟白石村,找到夏柳的双亲和刘伯伯的尸体,带着夏柳在一个山坡上面埋葬了他们,并用石块为他们树立了一块墓碑。
“大哥哥……”
“恩?”
“我害怕。”夏柳低着头,眼圈浮肿。
秦泽握着她的小手,带她前去之前她原本居住的那个村子,希望当地的村民可以好心收了这个女孩,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你竟然真的把仙子给杀了……”
“你这个混蛋,那把仙子还给我们!”
十里滩的村民把秦泽团团包围,他们低声叫骂,眼里充满仇恨与愤怒,但却都不敢再上前一步,能杀死他们仙子的,绝不是他们普通村民斗得过的。
“你们清醒点吧。”秦泽叹了一口气,“她根本就不是你们的仙子,她是妖怪,是一只猪妖,难道你们都忘了,她之前都是怎么折磨你们的。”
村长韩福安佝偻着背,上前走了一步,对着秦泽道:“年轻人,我们也都不是傻子,她是妖怪,我们当然也都知道。”
村民们垂下了头,神色怅然,秦泽愣住了,指了指韩福安已经被剁了大半手指头的双手,愕然道:“那……那你们……”
“年轻人啊,如今乱世,哪有绝对福地,哪有绝对的太平啊……”韩福安摇了摇头,黯然伤神,“算了算了,你是外地人,我们自己的事情,你自然什么也不明白,你走吧……”
韩福安罢了罢手,背过身离去。
“走吧,你快离开这里吧!”
“外来人,你快走,这儿不欢迎你们!”
看着四周村民一脸警惕的模样,秦泽知道,这里是再也待不下去,他抬起头,对着不远处一位老婆婆大声叫道:“刘云老伯伯的尸体,我把他葬在白石村上面的一个山坡上,你有空就去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秦泽便一手背着天紫欣,一手牵着夏柳,转身离去。
他知道,身后的老婆婆定也是悲痛大哭,可是秦泽他能力有限,实在顾不得太多,倒不如步子走快一点,早日离开这片地区。
夕阳沉下,把整个十里滩染成了血红色,把所有人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如今乱世,哪有绝对福地,哪有绝对的太平。
这样的一番话,在秦泽的心中回荡了许久,他自以为除掉了那只猪妖,是为民除害,然而看到那些村民的态度,他们似乎很恐惧,恐惧未来或许会发生多番变故。
秦泽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十里滩的一个月以后,没有了那个所谓的“普渡仙子”的庇护,方圆数里,各路妖魔、强盗席卷整个十里滩,原本是乱世福地,民生安宁的地方,一时间,哭杀抢劫,血流成河。
然而,大夏与寒国之间的战争,依然没有丝毫的停息,只要被战火蔓延的的地方,类似于十里滩这样的悲剧,便从来不会停止。
很多年以后,当秦泽再一次到达十里滩,看着他曾经一手造成的悲剧,这一件事情,对于他一生都会纠缠不已。
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他自己,又可不可以,真正的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