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就在西风部落二十里外的一个山谷里,一团团明亮的篝火间在夜间闪烁,驻扎着大批从王城赶来的军队,只见平地上突然之间树立的一排排营帐还有守备森严的军队,仅是看着便令人头皮发麻。
营地是沿着一条小河驻扎起来的,女艾就坐在一条河流边上,眉头紧皱,眼中陷入沉思。
血狼族长冯申突然身亡,甚是蹊跷,本以为可以从他的身上问出神秘蒙面人的线索,却是不想关键时候竟然死了。
营地军官吴逸披着大红斗篷,疾步走来,盯着女艾,神色肃然道:“大人,我们在案发现场查到了新的线索。”
“查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正如大人之前所猜到的,不声不响,一招杀死娄光辰,接着又一招杀死冯申,绝不是普通高手那么简单。”吴逸深吸了一口气,“娄光辰和冯申死前皆是中了一种毒,名叫化灵散。此毒能够悄无声息的,在短时间内化去中毒者的修为。只是这毒要想炼制,极其困难,况且要想让玄气境的人中毒,不是专门的用药高手,是很难成功的。”
女艾抬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角下,思索道:“整个梁州,用药高手似乎没那么几个,我所知道的,一个是西风部落的张老,还有便是黑风部落的尹灶樽,只是当初就是尹灶樽把视影晶球交到王室手上,他不可能自己来高发自己,所以尹灶樽的嫌疑最小,难道是张老?可这老头与那蒙面人的身形相差甚远,也是不对啊……”
“大人有所不知,据属下多方打听,整个梁州,还有一个人隐藏的用药高手,而且那人,曾经居然还是花神部落的族人。”
“花神部落?”女艾眼中一阵惊愕。
整个大夏有上百个氏族,可除了姒氏王族,还有六个最强的部落氏族,这六个氏族拥有着仅此于王族的实力,分别是姜、风、花、虞、伯、上清——世称六大家族。
花神部落,乃是六大家族之一,据传这一个部落氏族,乃是神农后人,所以极其擅长用药,也可以说,这个部落是整个天下最为擅长用药的了。
女艾有些疑惑:“花神部落的族人按理来讲,没有特殊任务都应该在王城,此人是谁,为何身在梁州,而我们却没有丝毫的消息。”
“说来也复杂,这人曾经的确是花神部落的人,可是后来她背叛了族人,匿名远走,只是不想现在我在梁州探查的时候,无意之间便查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人是谁?”女艾眼中一凝,盯住吴逸。
吴逸沉下声:“这个人,就是西风族长赵长风的妻子,殷璃。”
“那么,你是在怀疑西风部落了?”女艾扬起柳眉。
吴逸低下了头:“没有确凿证据,属下不敢妄下断言。”
女艾再次仔细回忆着血狼族长冯申死亡时候的情景,在他死前,大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啊!那人对你如此薄情,你为何还要如此对他!’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临死前说的那人指的是谁?又是对什么人所说这句话?
就在这时候,一名部下走了上来,单膝跪身,恭声道:“启禀女艾大人,外面有个夫人想要求见,自称是血狼族长的妻子。”
女艾与吴逸对视一眼,转过身,女艾对那名部下下令道:“把冯夫人叫上来。”
冯夫人刚失去丈夫,此刻身上还穿着白色丧服,她面容憔悴,一见到女艾便双腿趴在地上,大声哭喊着:“大人,请为我死去的夫君做主啊。”
“你的夫君?血狼族长?”女艾柳眉微蹙,“你知道他是被谁杀死的?”
“我的夫君,便是被殷璃那个贱人杀害的!”
女艾深吸了一口气:“当真是殷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冯夫人用长袖掩面抽泣,继而,她说出了一系列的真相。
“从一开始,我的夫君冯申便知道,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就是殷璃,他还知道,很久以前,殷璃便代西风部落时常在暗中与寒国做些交易,只是不知怎的,夫君他,私底下又莫名其妙的爱上了殷璃那个贱人,所以,即便夫君知道了真相,他也不肯告发殷璃。可那个该死的殷璃,她为了杀人灭口,竟是狠心把我夫君给杀害了。”
冯夫人眼圈通红,哭得更加厉害了。
女艾用手指摸着自己下巴,思索着,原来如此,血狼族长冯申早已暗恋了殷璃,所以在临死之前,才喊出那么一番话……
“既然殷璃想要杀人灭口,为什么你还知道这些事情,她怎么不杀你?”女艾继续问道。
“我本来,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夫君做什么,我也从不会去过问,只是……”冯夫人哽咽道,“只是到底夫妻一场,每日同床共枕,他的心飞到了别人身上,我又怎会一点都不察觉。他多次暗中去找殷璃,御龙大会的时候他的视线也一直停在殷璃的身上。所以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得不去细细探查,就在今日中午,殷璃绕过守卫,暗中来到了我夫君卧房,我当时看见殷璃便是十分谨慎,没想到她才刚去我夫君卧房不久,我夫君便惨遭杀害……呜呜呜呜……”
冯夫人捂嘴痛哭,女艾和吴逸此刻脸上略显沉重。
“大人,既然现在人证已到,我们可以断定,那个勾结娄光辰,又杀死冯申的人就是那个殷璃。我们现在便可出兵,讨伐西风部落。”
“慢着!”女艾罢了罢手,眼眸瞪着吴逸,“此事牵涉甚大,万万不可只听一面之词,而随意发动内乱。”
听到女艾的话,吴逸愣了愣。
的确,虽然王城过来派遣了大量兵力,对付一个西风实在是绰绰有余,外有寒国虎视眈眈,若是妄自内部发生什么战斗,难免会让寒国的人占了便宜。
所以,女艾现在不能仅听一个人的话语,就随意出兵,必须要有一个确凿证据,才名正言顺治理眼下这个叛国之罪,从而完成王后娘娘布置下来的任务。
“大人若是不相信我的话,我还知道一个证据,可以证明西风族长赵长风勾结寒族。”冯夫人忽然说道。
“哦?什么证据。”
“一个竹简,这个竹简据传是被赵长风随身携带着。”冯夫人叹了口气,“赵长风向来行事谨慎,他与寒国之间的交易一切证据都会被他销毁,唯独这个竹简,自从他在寒国那边得到以后,便一直被他保留,恐怕这个竹简里面,隐藏着赵长风最深处的一个秘密。”
竹简?
女艾与吴逸面面相觑,转身问道:“这竹简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想必我夫君正是知道这竹简里面的秘密,才会惨遭杀害。不过为了查明真相,还请大人找到这一枚竹简。有了这竹简,大人便有证明赵长风叛国的绝对证据。”
“绝对的证据……”吴逸面向女艾,也开始劝说道,“大人,不妨考虑一下。一旦我们掌握了绝对证据,到时候我们不仅有王族兵力,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号令梁州其余三十一个部落,共同讨伐,只怕不出半日,西风便可从此在这世上消失了,到时候,仅是半日,根本就不用担心寒国在背后偷袭了。”
女艾放在身后右手,轻轻的握起了五根手指头,半晌后,她甩了甩衣袖迈步朝远处的营帐走去。
“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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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夜晚。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赵长风睡前都爱喝一杯小酒,所以,每到深夜,一名小厮都会提着一个小壶的酒,到赵长风卧房里。
这天夜里,那小厮突然脚底一滑,人摔在了地上,那酒也不慎扔飞出去。
“糟糕,族长的酒!”
就在那小厮惊慌失措的时候,正好看见女艾走来,接住酒壶,并把酒壶递到了小厮的手里。
女艾微笑道:“这酒应该很珍贵吧,以后小心点。”
小厮两手抱住酒壶,看着这酒安然无恙,依旧是有些惊魂未定,半晌后,他才忙对女艾道着“谢谢”。
卧房里面,赵长风正借着烛火,翻阅兵法书籍,小厮把酒送过来了,看见酒,赵长风便把手上的书放在木桌上,然后把酒倒在碗里,一饮而尽。
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晃,飞蛾的倒影不断在房中闪烁。喝了酒,赵长风顿时两眼一沉,昏倒在桌上。
黑夜之中,女艾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一路上的守备根本就没能察觉身边走过去的人影,走近卧房,看见赵长风已经昏睡,女艾轻轻的扬起了嘴角。
就在之前她从小厮那里拿到酒壶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把准备好的迷药放在了酒里。
趁着赵长风还在昏睡,女艾立马开始在屋里搜索起来,没过多久,她摸着墙壁,找到了一个暗藏的机关,手里用劲一按压,隆隆轻响,地面一阵凹陷,里面有个箱子,在箱子里面翻找片刻,便找到了一个红色的竹简。
这竹简,应该就是之前冯夫人提的那个竹简了吧。女艾握住这竹简,转身离开了卧房。
就在女艾离开没多久,趴在桌上的赵长风缓缓睁开双眼,一对虎目,目光如炬。他站起身,摸了摸那个机关,一阵按压,再次露出了那个箱子,赵长风抬起了那个箱子,箱子下面竟是还有一个隔板,他把隔板掀开,一枚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竹简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西风的将领高元逸走近房内,对着赵长风恭敬道:“族长,那女艾已经拿着假的竹简离开。”
这时候,张老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灰白的眉头紧皱着,看着赵长风,神情凝重道:“看来,王室的人终究是怀疑到你的头上了,不过还好族长事先有准备,要不然,那竹简若真到了女艾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族长……”高元逸眼里疑惑,“那竹简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啊,既然那么危险,为何又不毁了它,销毁证据不久万事大吉了吗?”
赵长风虎目半眯,横眼瞪着,高元逸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侵透到了脊背,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有些事情,不该你问的,最好不要去问。”赵长风冷声道。
张老沉下眼,分析道:“也不知道是谁向女艾透露了竹简这个事情,不过这一次,那个女艾千幸万苦才拿到的竹简,回去以后发现只是一个练功之法。那么她定会减弱对族长您的怀疑,反而会觉得,那个透露消息的人是在骗她。族长这一招,当真是妙啊。”
赵长风紧紧抓住一个酒杯,宽厚的手背上面青筋凸起,好似随时都会把酒杯捏得粉碎。
赵长风眼里有些沉重的说道:“只怕,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王城派来八千精兵入驻我梁州,这几年,王城已经很久没一次性派这么多兵力,况且,你看那个御史监察官才来我梁州几天,便已经查到我这个竹简上面了,这么隐蔽的消息,在如此短的时间便已经查到,这怎么可能……”
“族长的意思是……”张老倒抽一口冷气,“有人在暗中引导那个女艾,那是谁呢?”
高元逸忽然说道:“不管是谁,只要我们现在派人,把这几日女艾行动仔细查探,看看近日她身边都有哪些人在晃荡,我们抽茧剥丝,只要找到那个敌人,我们再来一个致命的及时反击,就不用再怕什么了。”
赵长风把手中酒杯重新摆放在了木桌上,摇头叹了一口气:“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怕就怕在,那个暗中的敌人,为了筹谋这一个局,已经筹谋了很长的时间,我们现在才反应过来,怕是要来不及了。”
看着赵长风神色忧愁,一旁站着的高元逸却是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同一时刻,黑风部落的营帐中,黑风族长尹灶樽坐在床边上,神色哀愁的看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尹彭越。
那日御龙大会,秦泽使出了第三层的游火伏狮拳,直接命中了尹彭越,导致尹彭越到现在依旧是重伤未醒,见到这里,尹灶樽顿是心痛不已。
“儿啊,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为父定当为你好好出这一口气。”
尹灶樽神色阴鸷,两只手紧紧握住尹彭越苍白的手臂。
就在这时,一位黑风族人大步走了进来,见到尹灶樽,单膝跪身。
“族长,一切都在按你的计划行事。昨日冯夫人已经面见了女艾,想必女艾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
“很好。”尹灶樽轻拍了拍手心,冷笑道,“只怕西风部落,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那个黑风族人脸色有些踌躇,犹豫片刻,低声道:“族长,事情恐怕并非这么简单。”
尹灶樽双目半凝,站起身大步走到那个跪在地上的黑风族人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你想说什么?”
“启禀族长,属下查探到,那个女艾御史,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冯夫人一面之词。毕竟西风部落是一个大族,王室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贸然去定罪的,除非……除非找到那一个竹简作为证据,可是,这些年来族长大人费了很多功夫都没能查到那竹简的具体位置,那女艾,单凭几天的功夫,想必更是不可能的。”
“是啊……还需要那个竹简,只有人证物证都在了,王室才会真正去定罪。”尹灶樽背起双手,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尹灶樽大笑,黑风族人疑惑问道:“难道,族长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单凭我自己,当然是不可能从赵长风手里拿到那枚竹简,不然这些年我也何至于一直被赵长风打压。”尹灶樽笑道,“不过,我的计划既然已经做到这么一步了,那么自然也有后续动作。”
“后续动作?”
“没错,虽然我没这个能耐从赵长风手里拿到竹简,但是,寒国的人却是可以。”
“寒国?”黑风族人眼中大惊,“这怎么可能,族长你毕竟是大夏之人,又怎么说服寒国的人?”
“一直以来,寒国的人都对梁州虎视眈眈,所以,我就私下给他们传信,哼,一个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除掉梁州第一部落的诱惑,寒国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黑风族人依旧有些疑惑,垂头问道:“族长,我还有一事不明。那个赵长风不是私底下勾结寒国吗?那寒国又怎么会除掉赵长风?”
“你错了,赵长风曾经虽是勾结寒国,但这几年我们梁州几次大举歼灭寒国军队,确实是靠赵长风的指挥用兵,再加上那天晚上,殷璃以蒙面人的身份杀了娄光辰,西风部落早就与寒国撕破了脸。这些年来,世人皆说西风部落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部落一跃成为了梁州第一部落,靠的就是赵长风,哼,哪有这么容易,赵长风不是天神,他只是个普通人,西风部落一向是处于大夏与寒国的交战地点,于是,赵长风为了他自己的族人苟延残喘,便一直在大夏与寒国之间左右逢源。可是,赵长风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于是这一年里我便一直偷偷推波助澜,现在终于要把赵长风推入绝境。”
黑风族人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之前娄光辰提出过分条件,使得殷璃逼不得已杀人灭口,从一开始,便是族长先是用激将法让娄光辰对西风部落彻底失去耐心,接着又送去视影晶球让大夏王室怀疑西风部落,恐怕赵长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他已经被推到刀剑浪口的上面,族长的谋划,当真是让人无可挑剔,属下佩服啊。”
“我也是被那个赵长风逼得。如今战乱年代,我们这些身处边境国家边境的部落要想好好活下去,哪个没有一丝劣迹。可是这些年我们黑风部落一直被西风打压,是可忍熟可忍。”
“族长,那么接下来,寒国会怎么做,才能把竹简成功交到女艾的手上?”
尹灶樽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再次笑了起来:“关键人物,就在赵长风身边的一位将领,高元逸。”
“高元逸?他自幼便在西风部落,难道……”
“他是寒国暗中在赵长风身边,培养的一个间谍。”
说到这里,尹灶樽眼里越发阴鸷,可他嘴角依旧笑着,看上去甚是诡异。
一切都布置妥当了,他现在只需要等,等到高元逸把竹简偷到,交到女艾的手上,到时候,女艾便会以叛国罪的罪名,派出上万名王室军队,接着,还会有梁州其余三十一个部落,对西风,出兵讨伐。
另一边,西风部落内部,就在赵长风和张老出去商讨要事的时候,高元逸已经成功趁赵长风不在,拿到了那枚真正的竹简。
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黑色的鸟飞进窗里边,停靠在了他的手臂上,高元逸把竹简拴在了黑鸟的脚踝下面,接着手中一松,这只黑鸟便从窗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