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大高个爬了起来，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刀，长刀拖地，一步一步踉跄向齐练华走去。
他表情依旧还是那般苦稀稀的沮丧模样，两只眼睛瞪的极大，却黯然无光，想来精神已经完全崩溃。
他越走越近，脸皮抖了抖，终于笑着说道：“小兄弟，你就让我杀了你吧，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着也不忍心不是？”
齐练华摇摇头，终究还是不忍下手，轻声劝道：“你现在还是放下刀吧，等会我给那小魔头求求情，说不定他会饶你一条性命。”
“说不定？”大高个陡然哈哈大笑，声嘶力竭起来！
“我不要说不定！我要活着！我还有好多好多好日子没过！我为什么要死！”
他看向齐练华，握紧手中长刀，喃喃道：“杀了你我就能活下去，杀了你我就能活下去。我为什么不杀你？对啊，我肯定是要杀你。”
“我要杀了你！”大高个死死盯住齐练华，再次斩钉截铁道：“我要杀了你！”
齐练华摇摇头，心知这个家伙真的没救了。
大高个已经心神崩溃，估计待会就会像疯狗一般扑向他，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不死不休。
齐练华握紧手中长剑，体内气机游走全身，随时准备应战。
大高个不想死，他齐练华更不想死。如果两人真的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齐练华只能选择杀了他。
想法刚起，大高个便陡然冲了过来，一把大刀也没有什么章法，冲到齐练华跟前胡乱砍下，但大高个一身力气摆在那儿，自身又是八品武夫，虽然在江湖上依旧算入不得品阶，但在坊间那也是传言可以力拔千斤的英雄人物。
齐练华见状急忙横剑抵挡，大高个每刀都狠狠砍在古剑之上，火光不停闪现。
齐练华原本还笔直站立，但奈何眼前这大高个每刀砍下都力若千斤，震的他手臂发麻，险些都要握不住手中剑。笔直站立的双腿开始一点一点弯曲，到最后竟然是大高个仿佛钉钉子一样，将齐练华双脚钉入地面，继而整个身子都弯曲蹲下苦苦支撑。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大高个疯魔般不停重复这一句话，不知疲倦一刀又一刀，刀刀力大无穷。
齐练华咬牙支撑，依旧是不忘开导这
个已经心神入魔的护院：“你现在要是能安静退到一旁，我保准让那小魔头饶你一命。”
可惜那大高个半个字都没能听进去，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一刀一刀砍的更狠。
齐练华就算是泥菩萨也得有点火气，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咋滴？好生说话你还不听劝了？
齐练华气机运走双臂，三尺青锋骤然明亮如镜，用了一招其实是来自飞燕剑法的燕子翻身。
他身形陡然翻转后退，轻巧如燕。掠到一旁，大高个一刀斩空，差点栽一个跟头。
齐练华知道眼前大高个已经听不进人话，只能转守为攻，一把长剑挥去轻巧如燕。
力求制敌。
却不想伤人性命。
岂料那大高个竟然眼神呆滞，一动不动。在剑尖终于到了他跟前的时候，那大高个猛然身体向前一冲！
长剑立马贯胸。
齐练华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呆立当场。
大高个手中长刀咣当一声凄惨坠地，眼神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清明，只不过被一剑穿透的他，恐怕再也活不了多少时间。
大高个见齐练华诧异表情，嘴角抖了抖，终于裂起一丝笑容，却是满口鲜血。
他被长剑贯胸，气不所接，声音已经沙哑，断断续续道：“我是想活着。。。。。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不过就是个刚入武道的八品武夫，本来能靠这点把式赚个十几年银子，然后娶个两房小妾，日子满可以过得舒舒服服。可你说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大人物们非要捉弄我干嘛？”
齐练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终究是哑口无言。
大高个满脸通红，深吸一口气，大概是回光返照，说话也不再沙哑支吾，他苦笑一声，竟然哇的带出一口鲜血，也不去擦拭，但依稀可见眼神开始有些许涣散，他继续说道：“我给你说我是可怜人一点都不假啊。我自小就没爹没娘，要不是七岁的时候我师父收留我，我早就被饿死街头了。”
说到这，大高个看了看自己伤口，苦笑道：“还真他娘疼啊。以往觉得砍人爽，今天才知道被砍的究竟有多疼。”
他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小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真的不必为杀了我自责。我赵岩真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替帮里做了很多恶事，烧杀抢掠什么没做过。本来我也不信什么因果，但没想到终究还是遭了报应。”
“我也不想做坏人啊，我也想好好的安稳活着。当然，我刚才说什么老母孩子之类的都是胡诌的。可谁知道，那位小爷是个这么冷血的人物。”
既然这大高个快要死了，齐练华也不怕他知道太多，轻声道：“他是魔教四大魔头之一杨折之的徒弟。”
大高个似乎一点都不震惊，理所当然道：“难怪，我就说嘛，这么狠厉决绝的年轻人就该入魔教，做那杀人如麻的魔头才对。”
不等齐练华回话，大高个继续轻声道：“大概人要死了，都喜欢讲故事?反正我活了这三十多年，如今真要死了，还真想有个人记住我。人啊，要是死了，连个能记住名字的人都没有，那真是太可悲了？”
齐练华心有戚戚然，轻声道：“你说，我听。”
“我自小跟师父长大。只不过我师傅也不是什么高人，甚至他辈子也就是止步于八品境界而已。那老头子从小就带着我走南闯北趟江湖卖把式，我当然也一起陪他忍饥挨饿颠沛流离。”
“但他老人家那时候时常都跟我讲，说江湖上那些真正顶尖的高手都是手起刀落，踏雪无痕的大大大人物，眨眼之间可以使风云变色让天地生雷。他说要是能和那样子的大高手真真见识到，并且打上一场，哪怕是死了他头子都如愿。”
说到这，大高个的声音逐渐开始低微起来，出气也远比进气要少了，：“这位佩剑的小哥，我算是和江湖上的高手决斗过了吗？”
齐练华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许久才轻声道：“算。”
大高个嘿嘿一笑，看得出来分外高兴，他忽然徒手握住剑刃，五指流满鲜血。猛然往外一拔，仰头大笑，无比畅快。
“师父，我替你实现愿望了。”
大高个颓然倒下。
齐练华收剑归鞘。
长剑却嗡鸣不止。
是哀鸣吗？
齐练华没由来想起许久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江湖事天下事，恩怨情仇，都不过一剑的事。
可杀人就是所谓江湖吗？
齐练华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手下有了一条人命，却对这个江湖产生了疑虑。
张胖子说过，习武并非是为了打打杀杀，而是为了保护自己重要之人。
可世上有多少人是为了守护去挥剑用刀？
那他齐练华该保护的重要之人又在哪里？
师父！
齐练华猛然惊觉，第一次萌发出要去龙虎山的想法。
那师兄的仇呢？
齐练华猛然咬牙！
想起李开河那张猖狂笑脸，他心中恨意就不由滔天生起。
李开河，也得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