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
风瞑大殿,篝火摇曳,气氛阴凉。
晌午,偌大的殿内只有鹰氏父子二人。
鹰冕窝在玉塌的深处,冷眼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他日常的公务很忙,以至于很少有时间关注这个自己唯一的继承者。
但是现在,某些事情必须得做个了结。
而鹰见低着头回避着父亲的眼光,他被这鹰隼一样的目光看的心里发虚。
“我早就知道,你始终是不会忘了这份旧情的。”
鹰冕的脸上挂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鹰见抬起头来,肃然道:“没错,我曾发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人。”
鹰冕笑了,冷笑,连带着他下颌的几根胡须也跟着乱颤起来。
“可她已经嫁作他人之妇,而且,现在还是个寡妇。”
“不,我不介意这些,她曾经是风瞑公主,而我是风瞑储君,”鹰见淡然道,“门当户对,不是吗?”
“可我才是你的父亲,是风瞑城主!”鹰冕冷冷道,“你身为我的继任者,不要总是沉溺于这些无可挽回的东西,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妻子,是我副将的女儿,比那个落魄公主年轻,漂亮,这才是真正门当户对。”
“不,你错了,父亲!”鹰见闻言几乎跳了起来,“你已经做出了太多错误的决策,如果当初不是你坚持促成毓曦远嫁暗雪,也许她现在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不用被人在后面风言风语。”
鹰冕静静的听他宣泄完,目光中透出一丝怜悯,道:“我这真的希望我是在做梦,我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继承者会说出这样肤浅的话来。”
鹰见没有说话,鼻腔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鹰冕接着道:“当年要不是我力排众议,将她远嫁他乡,今日的风瞑还会有你我父子的立足之地吗?”
他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却如同磐石入海一样在听者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此时的鹰见似乎被唤醒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如果不是你太念旧情,也许她早已化为了风瞑戈壁中的黄沙。”
“原来是你勾结那些马匪......”鹰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还是太年轻了。”鹰冕同情的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儿子道:“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大度派你去解救摇摇欲坠的暗雪城?”
鹰见紧皱着眉头,等待着下文。
鹰冕神秘一笑。道:“这个时代早变了,从五大圣殿为争夺虚洲权杖而在安若神像面前大打出手开始,那些所谓的礼义廉耻早就被抛于脑后了。”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出征呢?”鹰见若有所思道。
“当年圣殿之战过后,虚洲权杖被分成了五个部分,每一部分都有毁城灭国之力,被各大圣殿奉为至宝。”鹰冕苦笑道,“然而我登上大位之后,原本存放在圣殿地宫的风瞑之石莫名的消失了,失去它就相当于打破了五大圣殿之间的平衡,风瞑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所以,你让我出征的目的是为了调查风瞑之石的下落。”鹰见一脸严峻道。
鹰冕点了点头,道:“不止于此,如果能趁熔炎和暗雪两败俱伤之际,夺取他们的权杖之石,那么我们风瞑将在虚洲大陆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只可惜......”
“那你为何不直接将真相告诉我?”鹰见冷冷道。
老练的城主狡黠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用诚恳的语气道:“对于权杖之石的追求,便意味着对骑士守则的公然违背,这会让我们在虚洲大陆上失去立足之地。我担心你太年轻将我们的真实目的泄露出去。”
“因此你宁可下密令给我的副将也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儿子?”鹰见冷哼一声道:“可你不是说,圣殿之战之后安若的信条已经成为一堆废纸了么。”
他游刃有余的反击让自己的父亲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鹰冕才艰难的开口道:“无论如何,我现在和将来拥有的东西早晚会是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谢谢你的坦诚。”鹰见面色阴沉的点点头,转身向后走去。
“我希望你不要义气用事,离毓曦远点。”身后传来父亲喋喋不休的劝戒。
鹰见顿了顿,他侧过头,问道:“她已经知道真相了么?”
余光中的鹰冕闭着眼点了点头。
“你很冷静。”鹰见转过头去,语气中似乎带着几丝嘲讽。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晌午的日光投射进来,刺的人眼生疼。
在与父亲的不欢而散之后。鹰见的心事愈发沉重。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城主父亲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在某个特定的时候,他觉得被欺骗的自己就像受人摆布的棋子。
一路走来,看着大街上,闹市里熙熙攘攘的人们,鹰见不由感叹人之渺小,渺小的始终对世间的一切保持着恐惧,而这种恐惧也许就是人们对力量渴求的来源吧。那这么说,那位刚刚攻陷暗雪城的熔炎暴君噬渊反倒因该是这世上内心最恐惧的人了。
晌午的风瞑,天气晴好,恍惚间,那栋在绿树丛中隐隐现现的熟悉庭院又出现在眼前。
这栋优雅别致的房子原本就是先城主在位时,公主毓曦的住处,在鹰见的记忆中都已经变得模糊的很久之前,鹰见和毓曦便是要好的玩伴,他自然也经常来访此处,直到毓曦出嫁。
如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在救下毓曦回道风瞑的第一天,鹰见便自作主张将这栋庭院重新打扫了一番,物归原主。虽然如今毓曦对自己的情意并无多少回应,但他依然这么做了,也许,只是为了某种情怀吧。
“不知道毓曦的病有没有好些。”鹰见思忖道。
可下一秒他的耳边又响起父亲的唠叨,一种深深的逆反心理毫无头绪的涌了上来。
“该死的老家伙!”他狠狠的咒骂道,牙齿咬的吱吱响。
“笃笃笃-”他轻轻的敲了几下门,与此同时他正构思着如何将自己从老爹的阴谋中择出来。
没有人回应。
再敲,依旧一片寂静。
鹰见摇摇头,准备离去,而这时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你果然又来了!”那人双手抱剑玩味的笑道。
鹰见没好气的回道:“你想怎样?”
靳骅收敛起笑容,肃然道:“请鹰将军远离此处。”
“这是风瞑城。此处也是风瞑的地界,我身为风瞑储君,为什么不能巡视自己的地盘?”
鹰见冷笑一声道,他并不想向眼前这个人妥协。
“我很好奇,为什么身为风瞑的储君,你为什么会没有一点政治头脑。”靳骅漫不经心道。
“政治头脑?暗雪城主那么工于政治,亲身联姻,最终还不是做了噬渊的刀下亡魂。”鹰见哈哈大笑道。
靳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此处是暗雪夫人居处,请将军不要打扰她养病。”
鹰见耸了耸鼻子,走到靳骅的身前,举起拳头近乎是贴着他的脸道:“我打扰她?我和她一起长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怎么?”靳骅脸不变色道:“鹰将军想要过两招么?”
“就怕你不敢!”鹰见冷哼一声。说着,他的手已经摁上了腰间的弯刀。
“换个地方,免伤无辜。”靳骅淡然道。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说话人已经化作一团白影像远处飞去。
“好身手!”鹰见冷笑道,随即便一扬披风紧追上去。
在风瞑城的闹市区,两个人影飞檐走壁,相互追逐,直向城门奔去,高超的身手让沿街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而守城的风瞑将领也不敢上前阻拦,只得派遣腿脚麻利的手下飞奔回圣殿向城主报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