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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七、异域疏勒

写疏勒,实在有太多话说,一来它作为新疆唯一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发生的精彩纷呈故事多,作为中国内陆第一个经济特区,承载的政治经济责任担当多;二来它又有太多难以解开的谜团,千百年来困扰着一代又一代有识之士;三来它独特而浓郁的民俗景观,古老而灿烂的民族文化,不出国门就能感受到的异域风情,无时无刻不让人心向往之。就让我们聆听着佛经的空灵悠远,吟咏着古兰经的先知先觉,揭开曼妙少女脸颊上的神秘轻纱,发掘她那摄人魂魄明眸之后的快乐与忧伤。

根据按河索国的逻辑,绕着塔里木盆地边缘绿洲前行,过姑墨、温宿、尉头几个偎依阿克苏河的西域小国,一个由天山南脉、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三山怀抱,叶尔羌河、喀什噶尔河冲积而成的平原绿洲展现在行人眼前,它就是疏勒国,也就是现在的喀什噶尔地区。丝绸之路南北两道在此交汇,是进出东西方的必经之路。

王莽篡位导致西域大乱,没了都护府的调解庇护,在匈奴人的怂恿主导下,大鱼吃小鱼似的,于阗降服莎车,姑墨吞并温宿,龟兹征服姑墨和尉头,继而攻破疏勒杀掉国王,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

我们多次提及却从未详细描写的班超正式亮相,班超的父兄及妹妹班昭都是舞文弄墨的史学文人,他也因此被任命为抄录文字一类的小官,但班超内心深处向往着驰骋沙场万里封侯,于是他毅然决然投笔从戎,率领着36人的军团出使西域。

沉湎于世袭的荣耀并籍此继承家族的辉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基本远离了奋斗的艰辛和俗世的嘲弄,心安理得地挥霍着他人终生难以企及的境地。这样的人生是天命使然,但这样的人生并非人人眷恋。离经叛道充其量是种虚妄,游戏人生便是彻头彻尾的妥协,唯有重树信念方能释放出真正的自己。

第一站是已改名迁都的楼兰国。当年傅介子带人潜入楼兰,杀其王另立尉屠眷为新国王,王城也由罗布泊西岸迁往南岸的米兰城,改国名为鄯善。无论楼兰还是米兰,单听名字就嗅出诗意的味道,微醺的葡萄酒香,无怪乎楼兰如此令人着迷。鄯善王对班超等人忽冷忽热,班超察觉出个中原因,对部下说,如今北匈奴使者也在鄯善,要么我们被俘,要么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狭路相逢勇者胜,先下手为强,诛灭匈奴人。总共36人的队伍,除了虚张声势,拉虎皮扯大旗,就只能出其不意,胜者为王了。毫无防备的北匈奴使团被屠戮殆尽,惯于骑墙的鄯善王当即表示愿意归附汉朝,交送王子入汉当人质。

第二站来到称霸丝路南道的于阗。于阗王仗着北匈奴人撑腰,自身又是实力满满,根本没把汉朝使团放在眼里,就连于阗国师都敢明目张胆索要班超的坐骑。班超痛快答应,但条件是要国师亲自来牵马,谁知骄狂的国师刚伸手,班超手起刀落砍掉了国师的脑袋,并把随同看热闹的宰相逮捕,痛打数百鞭。于阗王方才发现汉朝使者不是善茬,下令杀死北匈奴监军,重新归附朝廷。

第三站出现在龟兹人当国王的疏勒国境。班超知道疏勒人并非真心实意任龟兹派来的国王摆布,擒贼先擒王,敲山震虎势必会令疏勒国民众归顺。班超派部下去招降疏勒王,岂知部下也是员虎将,直接把疏勒王给生擒回来。班超安抚疏勒国民,宣布另立疏勒人忠为新王。从此以后,疏勒人对班超对汉朝是感恩戴德,成了西域诸国中最忠实可靠的大汉拥趸,疏勒城也成了班超在西域纵横捭阖的指挥部。

西域远没就此平定,焉耆国趁着汉明帝驾崩举国大丧之际,攻入西域都护府杀都护陈睦,龟兹国借机反扑疏勒,疏勒大将叛乱,莎车、尉犁等国也蠢蠢欲动,大月氏的贵霜帝国又举兵犯境,疏勒盘橐城成了一座孤城。继位的汉章帝看西域大势已去,赶忙下诏让班超回国避难。危难之际,班超再展英雄本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施展军事战略天才,远交近攻,纵横驰骋,逐一击破来犯之兵,镇服想混水摸鱼的诸国列强。班超浴血奋战二十载,终于使西域五十多个国家统统臣服汉王朝,实现了万里封侯的青年梦想。

班超征战沙场的时候,手下人李邑却上书诬告他喜好女色,走哪打哪都带个西域美女,多情的疏勒女人还给班超生了个叫班勇的儿子。朝廷没把芝麻绿豆的事放在眼里,直接把告密信交由班超处理。怎么感觉这种事何其熟悉,和现代的举报制度,打击报复举报人不是如出一辙吗?可班超毕竟不是鲜廉寡耻的贪官污吏,原配夫人放家里,外头找小妾也不是他独有,前面的张骞苏武俘虏生活那么凄惨,都不忘娶外国老婆生民族混血儿。而被李邑举报的那个女人更非平庸妇人,当班超准备将李邑押解治罪的时候,疏勒夫人劝慰道,李邑不是空穴来风,扰乱军心是罪不可恕,但将帅带兵,治军要严治人要宽。接纳夫人建议的班超不仅没有加罪李邑,反而升级嘉奖,赢得以德报怨的美名和众将士精诚团结的拥护。

疏勒夫人呢,为避免落人口实给班超带来负面影响,旋即收拾行装周游列国。临行前她对班超语重心长地说,居高者思危,受誉者自警,夫君身居都护,上承皇恩,下抚西域,任重而道远;竭力奉公尤恐不周,怎敢眷恋妻儿稍有懈怠呢?明日起我带班勇游历西域,一来让其增长见识,二来也好使夫君全力贯注公务。自此后,疏勒夫人带着班勇周游西域五十五国,所到之处,览山川察地理,访民情观风俗,拜访名师高贤,学习治理城邦对策。班勇不仅据此经历写了本名为《西域风土记》的书籍,还为日后统领西域联军痛击匈奴,立下千古伟业奠定扎实基础。

在班超据守疏勒国与各方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又有一个疏勒城出现在大汉的长空中,上演了一段可歌可泣,节气超苏武的历史事件。

疏勒城保卫战在史册上记载得明确无疑,可是这个疏勒城确凿地点至今还有异议,历史考古学家们在天山南北古城遗址挖来掘去,出土的黄沙多,有价值的文物少,基本可以认定的是,此疏勒城非彼疏勒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距两千多公里。也正因疏勒城守将耿恭天神一般的存在,阻挡了匈奴部队的南下,班超平定西域诸国时,遇到的都是西域兵,而不是北匈奴风驰电掣的铁骑。

我们站在地球上用天文望远镜看外星球,因为距离的遥远,即便光速的传播,目光所见,也是人家百万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候。更何况古时的马速,当汉章帝在东都洛阳看到匈奴军队围攻疏勒城的紧急求援文书,落款日期已是半年之前,几百人抵挡两万残暴匈奴骑兵,还有出兵相救的必要吗?汉帝国从来不冷落英雄的热血,即使这次救援注定失败。然而此时此刻,疏勒城已经弹尽粮绝,连饮用水也被匈奴人拦截,饥渴难耐的将士,用布榨出马粪汁来喝,将身上的皮制铠甲煮着吃。匈奴兵久攻不下,开始利诱,许以高官美色,耿恭表面答应,骗取匈奴使者进城详谈投降事宜,可匈奴人刚进城,耿恭拔剑将其击杀,将头颅悬挂城墙示众,尸体扒皮洗净,谈笑风生地在城头做起烤肉大餐,饿急的汉人早忘记不斩来使的战争法规,同时也彻底地断绝了匈奴人招降的企图。岳飞后来写著名的《满江红》,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借用的就是该段史实。

第二年大雪纷飞之际,汉朝的救援部队终于抵达柳中城,赶走北匈奴收复车师国。大家都认为疏勒城里的耿恭等人早全军覆没,准备撤军回关内。曾为耿恭部将的范羌苦苦哀求,泣血要求派兵前往察看,当范羌在风雪中看到疏勒城头飘扬的汉军大旗,激动流涕,大喊,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援军,来迎接耿校尉,救你们回国!此时此刻见到大汉援兵,守城将士痛哭着拥在一起。匈奴人正愁愤懑火气没处撒,又见汉军营救出守军,开始全力追杀。撤退回玉门关,清点耿恭部将,只剩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十三人。

我们说古国,离不开国中之人。按理说盆地绿洲那么大点地方,能有几个民族人种?其实不然,初始少数民族逐水而居的游牧特性使得他们占地为国,所以就众国林立,各兼特色。较之于封闭的绿洲小国,疏勒国东接玉门、敦煌,西达月氏、大宛,北抵乌孙、康居,南通凛宾、印度,四通八达的地理交通优势,使疏勒成了商品运输枢纽和人文荟萃之地。

疏勒国民和其它国家一样信奉佛教,且因地理优势较之它国接触佛教历史更为久远,被誉为西域佛国。疏勒王曾给北魏高宗进献了一件二丈多长的释迦牟尼佛袈裟,高宗为检验佛衣的真伪,将其置于烈火之上,经过一整天而未燃烧,文武百官无不惊叹信服。玄奘返程路经疏勒,补抄因大象失足而落水的珍贵经书,谓该国淳信佛法,勤营福利,伽蓝数百所,僧徒万余人。

喀喇汗王朝建立之后,汗国中心移至喀什噶尔,推崇******教,扑灭佛教文化,喀喇汗意为伟大,存活几百年的伟大王朝对西域民族及文化影响深远。王朝第一个信奉******教的第三任可汗萨杜克?布格拉汗,原名“维吾尔”,意为辅助、联合、结盟,所以帮助过他,与他结盟者都称维吾尔。

疏勒是喀什的古称,对于疏勒之称,玄奘的说法是,旧谓疏勒者,乃称其城号也,正音宜云“室利讫栗多底”,疏勒之言犹为讹也。很多古地及人名由于翻译的缘故,多少会有方言口音的不同,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将错就错,原始的样貌很难得以留存,不由让人把疏勒与粟特联系在一起。

丝路开通,总要有人将东方的丝绸运到西方,将西方的珠宝运来东方,担当起商人的角色。粟特人瞅准机遇,不辞劳苦,沿丝绸之路东西往返,以经商闻名于世,独霸丝路贸易财源。史载康国栗特人善经商,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利所在无不至。栗特人的商业活动包括丝绸、珠宝、珍玩、牲畜、奴隶、举息等,几乎覆盖了一切重要市场领域,完全控制了丝路贸易的命脉。粟特人通过漫长的丝绸之路频繁往来于中亚和中国之间,建立过许多绿洲城邦,但从没有建立过统一的国家,长期受周边的强大外族势力的控制。例如丝路北道的碎叶城应为栗特人所筑,李白老爹李客显然是个粟特富豪,李白出川时,他肯定给儿子行囊里塞了一捆可以在任意钱庄兑换的银票,不然李白仗剑游天下一路挥金如土,一生无为却从不为生计所累。对比同时代的杜甫,寒酸到吃饭住店都成问题。

作为丝路贸易集散地和中转站的疏勒,必然格外吸引粟特人到此经商定居。直到11世纪,喀什噶尔城郊还有大批的操粟特语的村落,粟特人迁居各地,与各少数民族融合,成为现代许多民族的来源之一。

粟特人生意越做越大,钱多没处花就开始接触文化与政治。像秦时的吕不韦,原本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投资奇货可居的秦人子楚,声称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待年幼的太子嬴政立为王,吕不韦为相邦,号称仲父,专断朝政,还主持编纂了《吕氏春秋》,投资真的有了汇报。粟特后裔杂胡安禄山,善跳本民族的胡旋舞,他用商人特有的狡诈心机,不仅跳走了杨贵妃的心,也跳碎了大唐的梦。安禄山起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单要抢贵妃一个,非专为锦绣江山。颇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味道,正是一曲胡旋舞,唐朝盛极而衰,中原遭受空前浩劫,人烟断绝,千里萧条。也正是一曲胡旋舞,唐朝彻底地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数代的苦心经营,无数将士的鲜血铸就,因事势不及相恤,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喀什噶尔的胡杨,瀚海沙漠中的片片绿洲,葡萄架下的红衣美女,异域风情在唐之后成了遥远的向往。宋明积弱,经济实力再雄厚也改变不了皇帝被少数民族政权抓走好几个的事实。清军入关,西域的历史开始改写。

准噶尔汗国的前身是和明朝对峙的蒙古瓦剌部,发展强大之后,将土尔扈特部驱赶到了伏尔加河下游地区,吞并和硕特部,击败哈萨克人,翻过天山征服回部诸察合台汗及******教派,飞兵拉萨凌摄西藏,成为与清帝国并立的蒙古骑兵最后的荣光。清朝自康熙始,迭经三朝,至乾隆皇帝趁准噶尔内乱、瘟疫横行乘势出兵回疆,才完成了统一西北的大业。平定准噶尔,位居乾隆皇帝十全武功之首。也基本勾勒出了中国地图的轮廓。需要说的是,乾隆帝下令杀尽抵抗者,草剃禽狝无噍类,准噶尔人遂大半被屠,不久后灭绝。

清军释放了被准噶尔扣押作为人质的南疆****领袖大小和卓,没料到他们刚到南疆就发动叛乱,试图脱离清朝的控制,走向准噶尔的老路。

大小和卓显然选错了时机,碰错了对手。挟平定准噶尔余威,刚被封为一等武毅伯的定边将军兆惠,率清军轻易击溃叛军,完全掌控西域,丝路贸易再次兴盛,而******教原有的伯克世袭遭连累废弃,********的政权本就违背历史发展潮流,但清政府强硬的民族隔离政策,片面追求稳定高于一切的妥协政策,以及“齐其政而不易其俗”的绥靖政策,致使维吾尔族缺失了对中国及其它民族的认知了解,破坏了他们与外界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交流,忽视了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各种潜在融合机遇,新疆的发展建设始终落后于内地地区。西域被孤独地悬于西北,仅仅成了宣扬威仪的标识和天下一统的证明。

平定大小和卓的叛乱后,配合清军剿匪有功的一干人等,进京接受清廷的宴请赏赐封官晋爵。为表忠诚,被敕封为一等台吉的******教圣裔封图尔,将自己的妹妹伊帕尔汗进献给乾隆。传说伊帕尔汗姿色妙丽,不需薰沐,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沙枣花香,乾隆对她特别宠爱,为讨香妃欢心,在宫内宝月楼对面兴建一座庄严肃穆的******礼拜寺楼,以解其思乡之忧;无论东巡封禅泰山拜谒孔庙,还是南巡数下江南,都让香妃随驾同行,甚至将香妃所称的金花银叶铁杆杆的沙枣树苗,装入木桶移种到皇宫,足见乾隆的用心良苦。香妃在圆明园去世之后,按照后妃只能葬于皇家的东陵后妃园寝,绝不准移送原籍的满清祖制,香妃安葬于裕陵妃园寝。

位于喀什市东北郊区浩罕村的阿帕霍加墓,因葬有******教“依禅派”著名大师、夺得叶尔羌世袭政权阿帕霍加家族而命名。但不管是宗教领袖还是王朝大汗,抑或接受了“世界的主宰”称号的阿帕霍加,都敌不过他孙女的一个美丽传说,只因在墓室一角放有香妃遗物,人们现在更多称呼该家族陵墓为香妃墓。

年少看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里的香香公主是最令人神往的,陈家洛初见香香公主,她正舒雅自在地坐在湖边,明艳圣洁仪态不可方物,白衣倒映水中,落花一瓣一瓣的掉在她头上、衣上、影子上。惹得英雄陈家洛一时缥渺恍惚,想必凡人必无如此之美,不是水神,便是天仙了。坐在少女身旁,只觉得阵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不是世间任何花香,只觉淡雅清幽,甜美难言。香香公主只身从交阵两军前走过,不论军官兵士,都沉醉在这绝世丽容的光照之下,本来两军箭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突然之间,便似中邪昏迷一般,人人都呆住了,长矛掉地,弓矢收回。

陈家洛反清复明失败,香香公主含恨自缢。在北京陶然亭北丛芦乱苇中有一“香冢”,有人说尸首幻化为蝴蝶飞向了西域大漠。墓前立有一碑,上面镌刻着: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喀什噶尔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少数民族占了九成以上,人文看喀什,风光看喀纳斯,不到喀什不算真正到过新疆。可以去参观新疆最大的清真寺,感受艾提朶尔清真寺里众人的虔诚;可以体验柯尔克孜民族风情,拍摄中国最西部的最后一缕晚霞;可以到麦盖提刀朗文化村一日游,体验维族民间原生态刀郎文化生活;甚至可以游一游帕米尔高原。但一定记得去香妃墓,遥想我们神秘而美丽的香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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