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早上的最后两节课，我回到办公室。郑姐不在，江导千年不变地看着报纸。
“郑姐呢？”我问。
江导淡淡看了我一眼：“上课吧。”
“应该下课了呀。”
“那也可能先回去了。”江导眼睛不离报纸。
“我还要找她咨询感情问题呢。”我可惜地说。早上因为要上课，想讲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讲完呢。
这时，张佳佳探头进来：“什么感情问题，和我说吧。”
“你太忙了。”我揶揄道。
“今天空。一起吃中饭吧？”我拿起饭卡，看向江导，江导摆摆手。
我和张佳佳往食堂走去，一路上，很多学生停下来叫“老师好”。我和张佳佳相视一笑，是的，当老师的成就感就在于学生对你的认可。这一点，我们两个的观点不谋而合。我们都很喜欢自己的职业，包括自己的专业。
自从张佳佳帮自己解决了入职问题，我对这个朋友的“闺密”身份已经没有疑议了。
吃完饭，两个人慢慢地散着步往教学楼的顶楼阳台走。这是我和张佳佳以前经常一起聊天的地方，偶尔也会在这里喝一两罐啤酒。走到一半，张佳佳忽然拉住我：“最近学校会发生很多大事。”
“什么大事？”我是完全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你都没听说？”
我摇摇头。
“郑姐家的公务员处长出事啦！”
“什么事？”我着急地问。早上，郑姐还和我在谈人生谈感情呢。
张佳佳卖关子弄玄虚：“你猜猜？”
“钱？女人？还是职位？郑姐老公可是难得的好男人啊。你不会是假消息吧？”
“今天早上刚被纪委的人带走的，听说两个小时他就全招了。”
“你从哪弄到的小道消息？”
张佳佳笑笑不说话。我知道，她对自己的消息来源很自信。
“还有江导……”张佳佳显然想把自己知道的对着我这棵树洞里全倒进去，“上周，我们学校教职员工的年度体检单都出来了，江导得了肝癌，晚期。“
“还有，江导儿子做生意亏了，还借一高利贷，江导临了快退休了，把一辈子的钱都帖进去了……”
我退后两步，用一种不可思议眼神打量张佳佳。
张佳佳不在乎地用抬手捋了捋搭在前肩的长发，平静地说：“谁没有个不顺心的事？有道是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彻底地蒙了！原来，每个人都背着生活上的重重的包袱。原来郑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江导家也出了这么大的状况……而自己居然一点没有察觉。自己只知道一天到晚地找朋友同事们吐苦水，却一点都没有人家的生活上有什么难处，真是白活了三十几年了。
张佳佳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我和蒋秘分手了。”
“为什么啊？”我再次被惊到。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适合。”张佳佳满不在乎，“我怀孕了，不过我没打算要TA。”
我惊讶地盯这张佳佳平坦的小腹：“是他的吧？那他知道吗？他是什么打算？”
张佳佳笑了笑：“我不会跟他结婚的。他其实一直在骗我……”
“他……有家室？还是……根本就没有钱？”
张佳佳点点头。“也没什么，相互欺骗吧。”随后她要潇洒地甩甩头，“其实我的爱情早就彻底地死了。我根本不相信什么琼瑶小说里的纯美爱情，我母亲的悲剧，就是因为我爸爸不忠造成的……”
她定了定神，随即又道：“谁不想要真的感情，谁不珍惜青春最初最好的纯真？这些年，我缝缝补补地寻找感情，始终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即便我把生活放在第一位，爱情放在第二位，可到现在我才发现，生活和爱情情从来就不是我想像中的样子。”
“但是，你们现在有孩子了。那个臭男人不要也罢，孩子怎么办呀？”我担忧不已，我自己当了妈妈才知道，孩子真是个天使。可以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多彩而充实，可以让一个女人同时拥有坚硬的盔甲和温柔的软肋。
张佳佳看一眼我：“有孩子好吗？”
“好啊。”我点头。
“但你家里的问题，不就是有孩子婆婆来了才起来的吗？”张佳佳反问，“请假辞职，没人带孩子……种种事情，不是我能解决的。”
她把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仿佛想感受那里传来的微弱感应，神情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顿一顿，我说：“可惜它来的不是时候，来得不是地方。它的妈妈根本没弄清楚状况就把它制造出来了！我爱孩子，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不想苦情，不想一个人对抗生活。‘含辛茹苦’这个词太伟大了，我做不到。”
“可他是个生命了……”我忧伤地说。
“生下它的代价太大了。我，我要打掉它。”
我一下眼泪就来了——孩子多么可爱啊，他会对着你哭，对着你笑，会温柔地环抱着你。可是，张佳佳肚子里的孩子，生死的决定权在它的父母。蒋秘是个有家室的人，张佳佳真傻，交往前都没有问清楚。她总是这样，说什么不再相信爱情，但爱情来的时候，最不顾一切的就是她。
我拉住张佳佳的手，难过地说：“你做好决定，不后悔就行。无论如何，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12月，楼顶的风吹来很是刺骨，这是个不适合站在屋顶谈心的季节。
“每个人都需要自己承担着心里的季候，然后默默地用静守，度过心里凄凉的冬日。”张佳佳在走廊站定，眼神看向窗外的操场。我的话语突然渗入了丝丝忧伤，仿佛我心里也有着淡淡的愁似的。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群四五年级的孩子正在球场快乐地踢着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