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陈中泽打破了沉默。
他提议去旁边找一家沙县或者兰州拉面店吃。吃完就到西湖边不要门票的十景逛逛,灵隐寺看情况再去。
“嗯,好。不行我在心里拜拜就可以了。”婆婆说。
到了拉面店,老太太看着里面的碗个头都挺大,很开心。
“我一个人吃不了一碗,我和我两人吃一碗就行了?”婆婆问也没问我的意见,就主动帮我定好了。
一早上的折腾,我头晕眼花,没心情和婆婆计较。根据我对老太太的了解,刚才婆婆这之所以突然不高兴,肯定是因为店里东西贵。
但凡和钱沾上一点边的东西,我都是一副“我不吃我不饿”的样子。
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即使是吃一碗拉面,老太太为了省钱都要来和我一起分一碗吃。还好我确实恶心地吃不下,不然肯定举手反对了。
这次,表示反对的是陈中泽:“妈,大家口味不一样,我要吃一碗的。”
经过半天的商量和协议,他们准备点一碗拉面、一碗刀削、一碗炒饭。
婆婆还在纠结要少点一碗:“这么大碗呢,三个人两碗就够了。”
我实在没忍住,趁婆婆去厕所的时候,低声和陈中泽抱怨:“吃个面也这么折腾,不作不行吗?”
“一碗拉面、一碗刀削和一碗抄饭。”陈中泽脸色也不好。他没理我,直接对服务员说。
“快上吧,饿死了。”我补充。
后面那句饿死了,我是顾意说给陈中泽听的。
陈中泽很聪明,他马上对走过来的婆婆说:“妈,这就点吧,我也饿了。”
被我拒绝同吃一碗面的老太太心情似乎不太好,坐在桌边,眼睛直盯马路,根本不瞟我们一眼,坚定地说:“那你们吃吧,我不饿,我不吃。我只要半碗就好了,免得浪费半碗。”
我看婆婆那气势,忍不住在心底赞叹:“婆婆生在现代太可惜了,如果在战争年代,绝对严刑拷打,宁死不屈的巾帼英雄!”
两面一饭上来。已经饿得不行的我拿来起筷子就开吃,老太太对着碗,用筷子夹起面条,拎起来看看,又放下去,然后叹了口气:“城里人真是小气,一碗面8块,碗这么大,面才给这么一点点,一个人女人都不够吃,何况男人吃。”
我心里偷着乐,终于知道不够吃了吧?刚才还死倔。
没想到,婆婆一边嫌弃着面条太少,一边夹起一些面条送到陈中泽碗里,再用筷子沿着大碗碗口,把面条夹成两断。
“妈,不用了,我够了。”陈中泽拒绝。
“你是男人,要多吃点。”婆婆说。
“不够我再点一碗就是了。”陈中泽的拒绝显然没有******速度来得快。一大夹湿嗒嗒的面条,已经放在陈中泽的炒饭上面,筷子一碰,面上都粘上了米饭。像蚂蚁上树,又像长长的毛毛虫。
我突然心里一阵恶心,捂着嘴差点把吃在嘴里的面吐出来。
陈中泽连忙递给我一杯水,帮我拍着背询问:“没事吧?”
我长长地看他一眼,用眼语告诉他:“这不够再点一碗就是了,何必这么骄情?都什么年代了。搞得了五几年饥荒年代一样……”
我相信,陈中泽看懂了。
在推来送去中好不容易吃完面,三个人开始围着西湖转。
“要不要坐坐手摇船?”我问,“天气这么好,应该很舒服。”
“要收钱吗?”
“要。”
“那不坐了。”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陈中泽提议还是去灵隐寺。“这么有名的地方,还是去一下。我们打个车吧,省事。”
“打车要多少钱?”婆婆问。
“二三十块吧。”
婆婆一听连忙摇头:“这么贵,坐公交车呢?”
“三块。”我没好气地说。
“这个好,坐公交车。”
“但是坐公交车还要走好长一段才到公交车站呢。”陈中泽尝试着劝他妈妈。
“爬山都不怕,走这平路有什么要紧的?而且走走路还能挣钱呢!”我的理论总是这么特别。
我只有硬着头皮跟着走,走了一段,我实在走不动了。或许被太阳晒的,我觉得头有点晕,刚才吃面时候的恶心感又来了。
“要在茶馆门口歇歇脚吗?”陈中泽问。
我点点头。
“坐下要收钱吗?”婆婆问。
“点杯茶喝一下,10块。”陈中泽说。
“一杯茶10块?不喝。”婆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路边花坛上坐一下就行了。”
走了一整天,我实在已经累得不行。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我恨不得想扭头就走。
我实在搞不明白,这老太太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算计钱钱钱。
钱是挣来的,省是要省,正常点省就行了。省成这样,又能省出一个天来?
是的,生活在农村有紧迫感。可是,我自己也是农村来的。
现在,两个农村的“弱弱组合”不是通过两个人的努力,生活也一步一步地改善了吗?
我想不通,婆婆喜欢生活艰苦,那她一个人艰苦也就罢了,却非要把这种约束,对生活的恐惧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且,她有一种把我的痛苦和悲伤传递给每个人的能力。
刚来的时候,婆婆会整天黑着个脸坐在沙发上。
家里电视不开、灯不开,我下班回去的时候,看到沙发上有个人黑着脸,直挺挺地坐着,被吓了好几回。
比如,婆婆节省,她要你和她一样才可以。
她买的青菜八毛钱,我买的九毛,她就会唠叨你半天,叫你知道节约。总之,在婆婆身边,我总是非常紧张,生怕一个做得不够完美,她就生气了。即便有时候我偷偷地一个人看部电影,或和张佳佳外面吃点好的享个乐,也觉得罪过并且不痛快。
如果我提前她不乐意的东西回家,她就会告诉我,我买的这些东西,需要用多少的硬纸板和多少个塑料瓶才能换得来。我花掉的钱,她需要卖多少鸡蛋才会有。我只有点头,我怕我说多了,不知道哪句话又会戳到她的神经,让她又回到艰苦的解放前,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她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