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冷宫宛若地狱,冷风吹灭了石灯中摇曳的火光,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冷寂中。
风从窗棱破损的缝隙中钻进来,灰色陈旧的床慢徐徐浮动,散发着潮湿霉味的床上躺着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女人,娇美的脸上掩不住的苍白憔悴。
继王妃直挺挺的躺着,眼睛木然的盯着床顶,眼珠一动不动。
她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回忆往昔,那些早该湮灭在时光洪流中的画面纷至沓来,桩桩件件,她发现自己竟然清晰地记得每一件事。
她是不被重视的庶女,自幼看着后院那些姨娘妾室为争宠不择手段,不讨大娘喜欢的庶姐们被随意指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嫁了,她恍悟只有攀上嫡母才有出路,于是她扮演成柔弱小白花讨好嫡姐,利用嫡姐的信任接近东豫王,在嫡姐产子后身体虚弱之时下了慢性毒药,在东豫兵败后最艰难的几年里不离不弃的陪在东豫王身边,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王妃宝座。
可她怎么会沦落至这般境地的?
她风光多年,后院姬妾众多却少有人敢拂逆她,时至今日,她被囚于此,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竟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万籁俱寂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瞬间灌入,三道人影推门进来。
继王妃缩了缩脖子,抓紧身上的被褥,紧张地盯着往床边走来的几人,心跳了嗓子眼,这些人是来救她还是要她命的?
“王妃,老奴来看你了。”
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透着砂石磨过般的黯哑,床上的继王妃睁大眼睛望向站在床边的人,慢慢圆睁双目,不可置信的盯着仅离她一步之遥的老妇,“你,你没死,怎么可能……”
老妇沉声低笑,命身后跟随而来的嬷嬷掌灯,满室黑暗散去,她在床沿坐下,一双浑浊阴冷的眼睛宛若毒蛇般游走在裹成蚕蛹的女人身上,“在王妃派人杀了老奴全家的那一刻,老奴就已经死了,可王妃还好好地活着,老奴便是身在地狱也要爬上来看着你的下场,呵……”
“走,走开!”继王妃怨毒的看着老妇人,恨声道,“你这贱妇该死,你是我的奶娘,竟向着那该死的贱人,若非你不肯为我所用,我岂会下毒手,你知道我那么多秘密,我岂能留着你有朝一日祸害了我,我没错,错的是你,你不肯帮我就只能去死。”
‘啪’,老妇狠狠掴了继王妃一耳光,打得她脑袋猛地磕在床柱上,霎时血流满面。
“你这老娼妇,你敢打我!”继王妃在王府风光了这么多年,向来只有她掌掴别人的份儿,此时忽然被打耳光,一时都有些反映不过来。
老妇抬手又给了继王妃一巴掌,“那掌是为你毒死的先王妃而打,这掌是为世子打你。”
接下来老妇攥着继王妃的衣襟左右开弓,“这掌是为你嫡母……为了我全家老小十八口……为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沉重的掌掴声啪啪连响,等老妇喘着粗气停下手,继王妃哭喊着倒在床上,两边脸颊又红又肿,嘴角溢出血丝,痛叫着吐出一口血,夹着两颗染血的牙齿。
“来人,救,救命……”脸上的疼痛令继王妃猛然意识到危险的接近,这老妇是她的奶娘,是被她灭了全家的漏网之鱼,如今这老妇是来报仇的,是来要她性命的。
老妇讽刺笑道,“你喊破天也不会有人来的,连族长都放弃你了,你还指望谁能来救你?王妃!”
“不可能的,我是东豫王妃,世子是我的侄子,王爷敬爱我,不会让我蒙冤受屈的,等查清真相就会放我出去,我依然是高贵的王妃,你这贱妇等着看吧!”昂着血污满面的头颅笃定地说,仿佛如此才有底气,才能说服她自己。
老妇闻言大笑,一旁两个嬷嬷也跟着笑起来。
“知道当年是谁救了我吗?是王爷。”
“你说什么?”继王妃浑身一震,额头的血淌进眼睛里,血红一片,她的眼前,全世界都是血红血红的。
老妇俯身靠近她,如毒蛇吐着信子,“不明白?那老身今日便告诉你,免得王妃在黄泉路上做个糊涂鬼。”
继王妃恐惧的往床里缩,不停地摇头,“不,我不信,你骗我而已……”若是东豫王早就知道真相,焉能留她性命至今?不可能,不可能的。
身体的疼痛只是一时,精神的打击才足以致命。
老妇呵呵笑了几声,“你以为王爷留你一条命是为了什么?是他不明真相真心娶你,敬你爱你如先王妃?呵,简直痴人说梦。”
继王妃窝在床角,抬手抹了把脸,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她胡乱思考着奶娘的话,想着被她毒死的嫡姐,想着与她相敬如宾的东豫王,想着她屡次迫害未遂的世子东陵擎,想着后院的侧妃侍妾,一张张面孔如走马观花般浮现,最后她想到了孑然一身的自己……
没有了娘家,没有子嗣,现在怕是王妃的位子也不保了,那她还有什么?她嫁入王府多年究竟得到了什么?
老妇的声音又在冷寂中响起。
“想不明白?没关系,老身一一告诉你。先王妃去世时,世子尚在襁褓,查出幕后毒手是你,王爷本要将你凌迟,可就在那时世子却遭连番刺杀,王爷心有余悸下想到祸水东阴之计,娶了你做继王妃,又先后纳了多位侧妃妾室,生下小公子和几位郡主,为了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目标转移,王爷故意冷落世子,宠爱冯侧妃和她所出的小公子,甚至为使世子彻底淡出众人视线,将年仅七岁的世子放逐在外,任凭王府里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东豫的野心分子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安份观望,这才有了几年安稳,如今世子羽翼渐丰,独当一面,王爷的苦心没有白费,王妃的在天之灵也可告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