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你相信吗?”周吉祥嘴角微翘带着点笑意问道。
“岂敢不信!我们家族从祖父开始就走霉运,到现在家族的人在长安居然连头都抬不起来。还请仙长救救我们家族!来世李陵做牛做马报答仙长的扶持之恩!”说完李陵又跪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看着一直伏在地上不肯抬头的倔强而骄傲的男子,周吉祥抬头看看了星斗,低头掐了掐手指。长身而起道:“你今天见我磕了九个头,累了吧?今天先睡觉,明天进城买些东西,然后我来收拾那些害人的东西。”说完也不理还趴在地上的李陵径自而去。
旭日东升,霞光漫天甚是漂亮,被一股烤肉香惊醒的周吉祥站直身体运息抖落了身上的露水,“看来今天晚上的雨会不小啊。”周吉祥低语道。
“上仙醒了?在下自作主张烤野猪肉,请上仙勿怪。”一脸烟火痕迹的李陵显得有点狼狈,手里还拿着用树枝串烤的野猪大腿。摆摆手示意无妨的周吉祥抽抽鼻子道:“嗯,手艺不错,要是再加上点香料想必味道更佳!”周吉祥接过李陵手中的野猪腿狠狠的啃了一口,嚼的是满嘴流油。
“怎么那样看着我?说了我只是比你多活了几年,饭还是要吃的!”周吉祥丝毫不顾忌形象的吃法又给了李陵一次发呆的机会。
“嗯,你倒是还带着盐巴,没有盐味的肉太难吃了。坐啊,一起吃吧。”周吉祥大马金刀的坐在离火堆不远的一截枯树干上,一边啃野猪腿一边示意还呆立在身后的李陵过来一同吃。
“仙长,我们何时进城?”李陵蹲在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吃饭的时候先吃饱了,再谈事,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吗?”周吉祥一手野猪腿一手酒葫芦毫无仙人风范的问道。
“祖父以前说过,想要士兵在战场上用命,最重要的就是平时让他们吃饱、穿暖......”
“对头!!一样的道理!来,先把这口酒喝了!再吃掉你那边的两腿肉!”周吉祥不不由分说地就把酒葫芦塞进了李陵怀里。
“喝吧,一宿没睡,喝点提神驱寒。”周吉祥道。
“可是祖父不让我饮酒,说饮酒误事,还说将来做将军的人必须要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手下将士负责,最重要的是对国家负责。”李陵双手捧着酒葫芦轻轻放在了周吉祥手边。
“别和我整那些没用的!你祖父早不在了!对吧!你现在没做将军!对吧!你昨晚没睡还受了风寒!怎么对自己负责?对吧!”周吉祥撇撇嘴,示意李陵自己把酒葫芦拿过去。
“你认为我是仙人,我会害你吗?”周吉祥接着问道。
“可是我从来没喝过酒。”李陵双手又把酒葫芦捧回自己怀里小声说道。
“叫你喝个酒都婆婆妈妈!你还要不要我办事?!”周吉祥怒了。李陵见状心一横,眼一闭,抱着酒葫芦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就对着火堆呛了一大半酒出来,烈酒喷在火上那还了得?只听见‘嘭’的一声,一团火焰和灰烬的混合物顿时就把蹲在火边的李陵包裹了进去,等到尘埃落定,只见李陵的胡子烧掉了大半还顺带烧掉了点眉毛和头发。望着一身焦糊味道的李陵,周吉祥没心没肺的居然笑了。
“很好,很不错,突然被火烧了都没丢掉手中的酒葫芦,表明你心中有所执!葫芦还给我!这会别给掉了!”周吉祥前半句说得李陵心中一喜,后半句则说得李陵脸红发烫。
“我算过了,你命中有两个火劫,如今算是过了一个,你要感谢我。”周吉祥接过酒葫芦后盖上,丝毫没有在意尴尬无比的李陵。“把那两腿肉多少吃点吧,吃饱我们就进城。”听到周吉祥提起进城,原本蔫萝卜一样的李陵忽然来了食欲,三两下就解决了一大半野猪腿。
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李陵,周吉祥忽地笑了。
两人来到几里地外的江边,李陵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邋遢模样,用剑刮掉胡子的他不就正是一个翩翩的少年郎吗?谁何曾能想到他肩头所要挑起的那千斤重担呢?李陵身后,周吉祥早已立在江岸边一块巨大的红色砂岩上,腰悬酱色大葫芦,身背四尺长剑,一身白色的粗麻布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首大风歌前两句唱得就是得志后四处向熟人炫耀的得意心情。后一句还能看出这个人的野心不小哇!你将来会不会也这样呢!?”周吉祥双手放在背后望着北去的滔滔江水大声问道。
“仙长折煞小人了!小人如何同高祖皇帝相比!?”李陵恭敬回道。
“是不敢比?!是不能比?!还是不想比?!”周吉祥没有放过李陵的意思继续大声质问道。
沉默半晌,李陵轻轻回答道:“既是不敢比!也是不能比!更加不想比!”
“为何!?”周吉祥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敢比是因为我只是个有罪臣子的后代,不能比是因为祖父一直教导我要忠君爱国......”李陵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就只是嘴巴动了动。
“不想比,是因为现在中原百姓生活还算安康,一旦边境爆发大规模战事,中原百姓们定会受战事牵连!对还是不对?!”周吉祥转过身看着低头不语的李陵。
“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你需要问问你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些什么?你需要看远些,再看远些,去开拓自己的眼界。否则就算我帮你去除纠缠你们家族的霉运,到最后也终将只会是一场空。”周吉祥平静的说道。
耳边渐渐听不到浪涛拍击江岸的声音,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突然之间,一片血红的天空下,像是沙场上的厮杀声渐渐随冷冽的寒风灌入耳朵,李陵恍惚中看见一个身披战甲跨骑骏马的自己在冰雪未化尽的草原上和敌人拼命奔杀,他身上早已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战甲,就连胯下的枣红战马身上也已是伤痕累累,他的血和坐骑的血还有毛发早混合在了一起分不出彼此,喘着白气的马鼻不时传来沉重的呼吸,他觉得,他心爱的枣红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在这青青白白的草原上。一刀劈翻近前最后一个面容凶狠的敌人,他环顾四周,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而敌人却越来越多。右手把已经砍缺口的环首刀递到嘴边,顾不上血腥味的他狠狠咬住刀背,左手抽出挂在腿边的骑弓,右手朝腰间箭囊里一摸,这才发现箭囊里的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射空,头盔也早已不知去向。决然的割断弓弦,用力挥刀削断弓臂,再扔掉空空的牛皮箭囊,左手用力绞紧缰绳,握紧右手的环首刀他开始策马向残存的战友靠拢,准备朝敌人做最后的突击......他,躺在青青白白的草地上,他的马,也异常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青青白白的草地上,他的嘴边是一株刚长出新芽的小草,无法呼吸的他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草芽咬在满是血沫的嘴里,“啊哈。”最后他想到,“这就是草原春天的味道呀。”
耳边渐渐传来浪涛拍击江岸的声音,他又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李陵蓦然抬起头看着周吉祥,心中充满了敬畏。
“这就是我的将来?这就是我的结局?”他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是,也不是,这不是你的结局,这只是你幻想出来的结局。但这会是你的将来,因为我预见,它必将成为现实。”周吉祥答道。
“走吧,城门开了,我们进城。”带着沉默不语的李陵,周吉祥抬头看了看那带着圆虹的太阳然后摇头晃脑道:“日晕三更雨!今晚同你雨中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