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风尘仆仆的谢晓南一行四人终于抵达华山脚下的华阴县。
城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龙,随着人流向城内蠕动的,尽是些挎刀负剑的江湖中人,而把守城门的亦不是些寻常兵丁,而是数百的身披坚甲、手持生铁长矛的精锐甲士,周围不时还有大队腰胯斩马刀、手持劲弩的轻骑纵马疾驰而过。
任谁粗略的计算一下,便会发现朝廷在小小的华阴县周围投入的兵力至少也已经超过两千之数,而且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卒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只可惜……压根就没人在乎!
无论武功高低,敢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无不是些桀骜、不安分的主儿,而当大批这样性子的江湖中人聚到一起之后,那股子‘天老大、大爷老二’的气概便被无限放大!
若不是此时华阴县龙蛇混杂,正魔两道相互忌惮,头顶上又有天道盟这座巨山镇压着,华阴县老早便乱成一锅粥!
可即便这样,整个华阴县依然弥漫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呼朋唤友宿醉街头的,伺机寻仇的,想要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此时的华阴县,便是江湖最深的一滩水,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暗流激涌!
兴许只需星星之火,便会燃起滔天烈焰!
谢晓南四人随着人潮慢慢进入华阴县,此时此刻,哪怕周遭都是江湖中人,谢晓南一行四人依然是极引人注目的哪一种……黑沉沉的巨大熟铁重剑,太扎眼了!
剑奴抱着残春刀,阴沉着脸护在步红英身后,任何人只要稍微离步红英近了些,便会被他毫不客气的挥动带鞘的横刀砸开,端的是蛮横霸道!
谢晓南没有制止剑奴,身处此地,蛮横也比示弱更妥当。
他刚进城,脚步便忽然一滞。
数丈之外,一位醉醺醺的俊朗白袍青年负手立于人流之中,含笑望着他。
谢晓南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少见的温和笑容,他朝那白袍青年遥遥一拱手道:“一别岁余,司徒兄别来无恙?”
白袍青年正是如今的天道盟三代弟子大师兄,司徒长青!
一如既往喝多了的司徒长青同样一甩大袖,拱手道:“司徒还是老样子,倒是谢兄,可是今非昔比了!”
两人虽只隔着人潮寒暄,清朗的声音却瞬间压下周围所有吵杂的声音响起……刚一接触,两人便对各自的功力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识!
“哈哈哈……”寒暄罢,司徒长青大笑展开双臂朝谢晓南走来,丝毫不顾及周围江湖中人异样的目光,真可谓是狂态毕露。
破戒、步红英与剑奴均诧异的望着朝他们大步走来的白袍青年,他们想不通,以谢晓南的性子,怎么可能还有如此狂放的朋友?
谢晓南岁不适应,但还是展开双臂,与司徒长青来了个拥抱。
谢晓南松开司徒长青,双目不住的四下张望,未见到那小小的身影,忍不住的问道:“晓北可曾随你一起来华阴县?”
司徒长青点了点头道:“他是想来的,可我不知你会不会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忧他失望,便未曾带他一道前来,使你师兄弟二人错过了!”
谢晓南心下失落,紧接着又问道:“他最近如何,可又长高了?食量怎样?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见谢晓南一口气提出如此多的问题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司空长青连忙打住道:“停停停,晓北什么都好,武功也练得十分很不错,就是十分挂念你。”
顿了顿,司空长青轻叹了一口气埋怨道:“你们师兄弟还真是一样的性子,在山上晓北每次见到我都要拉着我问个不停,恨不得你每日吃些什么,几时起、几时寐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也是,一见面就问个不停。”
谢晓南闻言,似乎看到了那个拉着司徒长青不停转悠的瘦小身影,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晓北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从未离我如此远,给司徒兄添麻烦了,待此间事了,我便去泰山接晓北回剑南。”
司徒长青眉宇间闪过不舍之意,但仍点头道:“理当如此!”
言罢,谢晓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侧身介绍道:“这位乃是我生平挚友天道盟司空长青,司徒兄,这位乃是谢某结义二弟破戒,这位是谢某红颜知己步红英,这位乃是谢某仆人剑奴。”
司徒长青爽朗的笑着朝破戒等人拱了拱手道:“谢兄与两位义弟一手创建无悔阁,威震剑南道,司徒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破戒大师果然风采脱俗。还有弟妹秀外慧中、风姿绰约,令仆气息凝实,叫司徒好生羡慕!”
了解谢晓南骄傲、冷漠性子的破戒、步红英、剑奴三人,心知他与这司空长青定然交情不浅,不然也不能称他为‘生平挚友’,当下也不怠慢,连忙还礼。
“司徒居士神采斐然,才叫小僧佩服。”
“司徒公子万福。”
“卑下见过司徒少爷。”
见过了礼,司徒长青一把抓住谢晓南的袖子,拉着他大笑道:“久别重逢可乃人生一大喜,走走走,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谢晓南任由司徒长青拉着他在人潮中前行,冷漠如冰的脸上竟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久别重逢,确为人生一大喜!
…………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肴已经七零八落,三四个空酒坛摆放在一旁。
酒量奇差的谢晓南今日不知是遇到挚友状态好还是怎样,竟然一反三碗倒的常态,半斤下肚,居然只有三四分醉意。
而破戒与司徒长青两人已经抛开了谢晓南在一旁喝得不亦乐乎,颇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
“谢兄,你怎么会想到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司徒长青无意中问道。
谢晓南用力的摇了摇昏沉沉的头颅,轻声说道:“我与项鼎有约,要在武林大会上一决高下!”
司徒长青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浮现出吃惊的神情,“霸王枪项鼎?你与他见过面了?”
破戒在一旁借口道:“年初项鼎进入剑南道之时,特上牛头山寻过大哥!”
司徒长青身躯后倾,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项家霸王枪传承至楚霸王项羽,原名‘单手十八挑’,乃霸王于百战之中创出的战阵枪术,招招霸烈无匹、威力超凡,霸王折戟乌江之后,有三招失传,项家后人改名霸王枪祭奠楚霸王。项鼎此人幼年时拜入九宫山欧阳焱门下,苦修三十载,练就一身炙热、浑厚的‘真焱劲’……五年前我在钱塘江观潮时曾遇见过此人,此人一枪刺出,宛如千军万马齐奔腾,当场破开三重巨浪,强横得紧!”
一手拄着下巴,一手不断捻起一粒粒花生喂到嘴里的谢晓南闻言,醉眼朦胧的轻声道:“年前他上山寻我时,我只接住了他一枪……如今回想,他那一枪恐怕只用了五六分力道。这天下间的三品,除了我二弟,无几人能强过项鼎手中那条点钢枪!”
在座的三人,司徒长青与破戒都是三品,谢晓南此言颇有些不妥。
司徒长青倒未多想,而是转过头,运功至目力打量的破戒半响,然后才轻轻点头道:“司徒眼拙,竟未看出破戒大一身《金刚不坏神功》竟已臻至小金刚佳境,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果然是三品最强之一。”
谢晓南未见过司徒长青全力出手,不知他的武功到底强到何等程度,但他的江湖阅历与眼力,却是谢晓南生平仅见!
破戒笑着朝司徒长青拱了拱手道:“司徒兄太抬举了。”
顿了顿,司徒长青转头望着谢晓南,略微一犹豫道:“不知谢兄有几分把握胜那项鼎?”
谢晓南微微一眯眼,轻笑道:“你当真是太客气了,想问我有没有把握在项鼎的枪下保住性命就直接问罢,还说什么胜项鼎之言。”
说着,他端起身前的酒碗一口气喝干,然后抹了抹嘴角道:“项鼎已站在天下三品最强之列,我打不过他,便我武道再进一步,跻身三品也打不过。”
司徒长青闻言疑惑的问道:“那谢兄为何还要坚持与项鼎一战?”
破戒也望向谢晓南,他同样想问这句话。
谢晓南提起酒坛给自己倒满一碗酒,混不在意的说道:“若是比一比武功高低便能化解恩怨,那还有江湖?”
司徒长青与破戒同时一怔。
良久,司徒长青才长叹了一声道:“谢兄看得明白,司徒愚昧。”
破戒双手合十轻颂了一声佛号,默然不语。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