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聂晓北单膝跪地,右手拄着青鱼剧烈喘息着,这么冷的天他竟然还满头大汗,身上的灰色衣衫都几乎被湿透了。
看着轻轻从眼前飘落的雪花,他伸出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接住一粒雪花,然后低下头定定的望着手心中的雪花出神。
听师傅说过,他就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被师兄发现的,当师傅和师兄找到他的时候,他冻得全身青紫,全靠师傅一口内气才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儿……那年,他只有七八个月大。
如今,他十一岁了,可师傅去了,师兄走了……如果这就是成长必须要承受的痛楚,他宁可永远都不长大。
可一想正拼着性命报仇的师兄,聂晓北又恨不得一下子就长大,只要他长大了,就可以为师兄分担,就算本事不济,不能助师兄一臂之力,哪怕只是陪着他说说话也好,师兄性子冷,他和师傅都不在,谁敢靠近他、了解他……
想到杳无音讯、是死是伤是生都不知道的师兄,聂晓北狠狠的一咬牙,撑着青鱼站起身,吃力的拔起青鱼摆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的起手式,随后小小的身躯突然一跃丈二高,在空中诡异的停滞了一刹那之后突然向前突进了一丈,同时数刀挥出,将寒风呼啸声斩得四分五裂之后再次猛地向一旁突进一丈。
若是有眼里极佳的人在场,便会注意到,每一次聂晓北突进之时,就会伸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狠狠一踏虚空,他脚踏之处,都会立刻闪过一道宛如镜子一般的淡淡青光。
而他每次挥出一刀,其实不是破开寒风,而是将左右的寒风同时凝聚于刀上,裹胁着风势斩出。
这便是顾南北生平挚友,号称‘北地狂刀’的傅红焱之两大绝学:《风里刀》与《云舞劲》。
《风里刀》借风势为己势,风越狂、刀越狂,练至极处,可无风起浪,一刀出数十里之内狂风大作;《云舞劲》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其无与伦比的轻身之效,哪怕是寻常轻功,都可使出绝顶轻功的超绝速度,更为恐怖的是,修习《云舞劲》可短暂凌空,练至极处,但凡有一丝微风,便可四下飘动而不坠地……一品大宗师最恐怖之处,不在其绝顶江湖的武道境界,也不在其生生不息的内劲,而是其去来皆由其意,谁都挡不住、留不下。
《风里刀》配上《云舞劲》有多恐怖…………当年血气正方、年少气盛的傅红焱对恶九宫山睚眦之仇灭人满门的狠毒作风深恶痛绝,多次坏了九宫山的好事,甚至在东海之滨以三品内功强杀了九宫山一位二品小宗师,最终引得九宫山一位一品老怪物出手,追杀他半月有余,横跨三道近千里,才终于将山穷水尽的傅红焱杀死!
顾南北当初以行将就木之身强行踏足一品,都可六剑将二品小宗师吕山河重创,这还是顾南北没起任何杀心的情况下,而吕山河,可是当世魔道第一人第二胜天的弟子……能以三品内功在一位一品大宗师的追杀下撑半个月、逃出千里,傅红焱不说是后无来者,但一定是前无古人!
看聂晓北的架势,已经领悟了《风里刀》与《云舞劲》的诀窍,只需要勤加练习,待其内功大成,便又是一个傅红焱,若不像傅红焱一般中途夭折,将来定然是一位名震天下的绝顶高手!
远处,一身单薄白衣、满脸醉态的司空长青与一个皓首白发、身材魁梧的青衣老者并肩而立,两人的目光都焦距在练刀的聂晓北身上。
“好一块良才美玉,顾传剑就是顾传剑!”那老者捋着下颚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三尺银白美髯,目光之中满是激赏之意。
司空长青打了个哈欠,惫懒的说道:“师叔你就别打晓北的主意了,他是不会拜你为师的!”
“哦?我孔效融想收弟子,可由不得他愿不愿意!”青衣老者轻轻一抬干巴巴的眼皮,一双浑浊的眼眸精光一闪,霸气十足的道。
司空长青抓过腰间的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后轻声说道:“他可不是孤儿,他还有个师兄,名为谢晓南,喏,这是燕雀阁的人昨日传回来的讯息。”说完,他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皱巴巴、上面写满蝇头小楷的字条递给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皱着眉头接过纸条打开,定神细细阅读阅读:“‘血屠’谢晓南,蜀郡魔道第一人,年方十八,内功五品,剑道境界未知……剑南道燕雀分舵评定:甲级,若不夭折,来日成就当不可限量,且心狠手辣、有仇必报,若无必要,勿要交恶,若有必要,一击必杀。
青衣老者的脸渐渐阴沉了下去,看完之后满脸正气的呵斥道:“想不到顾传剑光明磊落一生,临老竟然教出一个凶残狠毒的魔头,他的弟子,怎可入我孔效融门下?哼!”说完将纸条掷于司空长青身上,转身拂袖而去。
司空长青将纸条收于衣襟中,再次仰头饮了一口酒,脸上满是不屑之意的轻声喃喃自语道:“堂堂天道盟,竟有这等欺软怕硬之徒,真是羞于与你等为伍……谢兄,司空果然没看错你,吾期待你与吕山河一战时的惊天之姿!”
…………
谢晓南亦在练剑。
清风山山巅之上黑影重重,尖锐的破空声宛如闷雷般不断响起,锋锐之极的劲气搅动漫天风雪形成宛如小型龙卷风一般的气旋。
金不换抓着杀猪刀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盯着漫天残影,待发现两道残影似乎重合之时,肥胖的身躯一跃而起,杀猪刀化作一道闪亮的银芒狠狠的捅进漫天黑影之中。
“放血、开膛、破肚”金不换的大喝声在同一时间响起,下一刻,漫天银芒罩向黑影。
“铿铿铿”,两人的动作都快得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听到一连串金铁相击之声响起,金不换肥胖的身躯被狠狠的震向地面,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后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耷拉着脑袋向一旁走去。
《创剑》的威力终于显露出来了……第一重的一百零八招全都是零散的杀招,对付比自身武功低的敌人当然是得心应手,但若是敌人的武功与自身相若、或更高,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一招与一招交替的短暂间隙,都是致命的破绽。当初谢晓南在曹府与‘黑心驼’廖木峰对敌之时便吃了这个亏,险些被‘黑心驼’廖木峰小刀锯大树的生生拖死。先前与金不换切磋,也全靠强于金不换的内功才与能胜他。
自从谢晓南开始练习第二重的利剑三十六招、钝剑三十六招,两套剑法的交替之时虽然依然有破绽,但这点破绽对于练通第一重一百零八招的谢晓南,完完全全可以一带而过,再加上他已经踏入剑术境,剑出几分自有法度,终于在招式上与练《杀猪刀法》的金不换持平。
如今金不换的内功还未入五品,而谢晓南已经站在了五品顶峰,随时都有可能踏足四品,他已经不能在如以前一般与谢晓南对等的切磋,只能在一旁趁着谢晓南露出破绽之时杀出,全力强攻。
但即便是这样,金不换都没能在谢晓南快到极致的剑势中坚持几息的时间!
半柱香后,漫天黑影突然消失,谢晓南持剑出现在山巅中心,手中前一刻还轻如灯草的熟铁重剑突然就变得重逾千斤,慢腾腾的挥剑挑、劈、斩、刺,每一招都看似简单之极,但其中那股子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却有一种势无可挡的感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走的便是以势压人、以力胜人,一剑破万法之路,谢晓南练重剑,也总算是入了门,不再是全凭着一腔勇气挥剑硬上。
此时谢晓南每一剑都看似平凡之极,就像是初学乍练的武林后进,但实际上蕴含了一股子浑厚、狂暴的劲气,任何敢与谢晓南硬碰硬的敌人,都将要承受谢晓南全身内劲的爆炸式冲击!
就好像金不换,方才还敢趁着谢晓南露出破绽之时强攻而上,此时无论谢晓南露出了多大破绽他都不敢上了,他能感觉到谢晓南挥剑之时熟铁重剑中奔腾不息的内劲,自忖接不下。可不让他出手他又有些手痒,在一旁转来转去的折腾了好一会,突然弯腰抓起一块足有脸盆大的青石,使出全身力道重重的将青石砸向谢晓南。
蕴含了金不换一身功力的青石,哪怕是一头数百斤重的野猪,都可以砸死!
谢晓南听到背后的猛烈破空声,转身慢吞吞的朝着向他砸来的青石刺出一剑,这一剑很慢,慢得就像是伸懒腰,但诡异的是熟铁重剑却后发先至的准确点在了青石之上,下一刻,青石轰然爆开!
“嘭”,石屑纷飞,足有脸盆大小的青石变成了一地手指粗细的渣滓。
金不换瞠目结舌,为自己没有贸然冲上去感到庆幸不已。
“南哥越来越生猛了,扛不住啊!”金不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感叹道。
金不换不知道的是,什么时候谢晓南能将利剑三十六式与钝剑三十六式混合为一体,剑术境才算是大成……顾南北手中之剑,快如闪电、重如泰山,一剑出,鬼神皆惊!
《创剑》果然是一条直入剑道境的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