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白拾壹这个小东西，白大壮两口子愈发忙碌，毕竟干早点就是个早起的买卖。以前白大壮还有小半天儿的休闲时间，现在基本上家里、菜场、包子铺三点一线。而且云霞照顾孩子多了，其他活儿就都压在了白大壮身上，这下把白大壮累的够呛。云霞琢磨着还是请个小工，分担点杂活儿，孩子还是自己带着放心。请人也不是一两下的事儿，实在忙不过来了，只能向王奶奶求援。
说到王奶奶，那就是柳树胡同的传奇。老太太今年60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据说王奶奶年轻时候和丈夫一起闹革命，为了理想为了事业，两人一直没要孩子，战争时期丈夫牺牲在战场上，王奶奶擦掉眼泪，拿起枪继续战斗。革命胜利战争结束，按照王奶奶的贡献，是可以享受干部待遇的，可老人除了柳树胡同的房子，其他一概谢绝，孤身定居在此。
柳树胡同属于京都典型的平民区，历史上几朝几代也都是贩夫走卒的聚集地。脏乱差属于常态，很多人都对王奶奶的选择惊讶，王奶奶的回复很霸气:打江山就完了？还不得守江山吗！最困难的地方也得有人来，我不来，你来?
建国初期，街道管理这一块没什么章程，王奶奶来了以后，亲自带着几个思想觉悟高的大姑娘小媳妇开展工作。那时柳树胡同乱呐，地痞流氓扎堆儿，欺负王奶奶是女人，根本不买她的账。不买账是吧？行，直接开练！柳树胡同最出名的三个流氓头子，金六，大烟鬼，细根，三张帖子送到，单挑还是群殴随你！
老辈儿人都还记得，那天中秋，柳树胡同口黑压压全是人，大部分都是仨流氓头子带的人，王奶奶就自己一个人，一身旧军装，腰系武装带，手里提着一坛酒。直接走到三人跟前儿：今天过节，喝了这酒，我认你们都是柳树胡同的居民，不喝炸刺儿?单挑群殴给句话。
老地痞混的就是个面子，被个娘们压一头，谁也受不了。可人家就一个人，一哄而上就太不要脸了，那就单挑吧。三人手下几个得力干将轮番上，王奶奶就两字儿，平推！那是真有功夫啊，百十斤的汉子，一脚就飞出去了，拳对拳，脚对脚，嘭嘭作响，眉头都不皱一下。打到后来，没人敢上了，彻底没脸了，那就不要了，全上吧。
王奶奶一看都上了，快退几步，嘴含手指打个呼哨。瞬间开来几辆军用大卡，荷枪实弹的军人下饺子一样跳下车，杀气腾腾冲过来。柳树胡同最大的三个流氓团伙就这么灰飞烟灭了，王奶奶一战成名。自此，柳树胡同威信最高的人，只有王奶奶，没有之一。
要说白大壮是王奶奶带大的，这也没错。两家本来就是邻居，白大壮父亲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大壮妈一个人带着他干点杂活儿谋生。大壮爸的离世对大壮妈打击很大，伤心加上操劳过度，白大壮刚五岁妈妈也去世了。这时，王奶奶站出来了，带着五岁的白大壮过日子。
老人们都记得，以前逢年过节，隔三差五的，总有人来探望王奶奶，甚至还有带着警卫员的老人。以前的王奶奶是谁都不见，自打养了白大壮，这才慢慢见几个。没办法，那时生活困难啊。以那时的生活条件，白大壮能长成白小小就不错了，能像现在这样人高马大的，王奶奶功不可没。
就连娶媳妇开包子铺，都是王奶奶帮着张罗的，云霞就是王奶奶的家乡人。
白大壮一直被王奶奶当亲生的养，白拾壹就是亲重孙。白大壮没孩子，也是王奶奶的心病，有了白拾壹，王奶奶还是很高兴的，但是孩子身份不明啊，说不好人家父母就找来了，所以王奶**两天就没主动凑过来。
这都三天了，依然没人来，王奶奶判断白拾壹肯定是被遗弃的了。眼看着他们两口子忙不过来，正打算帮忙，云霞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奶奶，您得帮我带着点拾壹，大壮这两天累够呛，我正请人呢，一时半会儿也不顶事儿。”
“行，我来看着吧，你先忙店里，再把大壮累出个好歹来。”
“奶奶，您这偏心眼儿是没治了，拾壹也是您孙子，得比对大壮好。”
“瞧你那孩子奴的架势，我说不疼他了吗？对了，派出所那边一直有联系吧。”
“每天一个电话，反正到现在也没见人找，我正想和您说这事儿，看样是没人来了，要不咱就去办收养手续吧。”
“也行，孩子我带着，店里忙完你们俩就去派出所。”
放下孩子回到店里，把事情和白大壮说了，白大壮也不想再拖下去了，于是，忙活完关了店，两人坐车直奔华中路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民警见到他挺热情，问了问孩子的情况，就让他签了几份文件，招呼他俩稍坐，这就去报所长签字。
事情挺顺利，两人都长出口气，结果没等五分钟，就听见过道里屋传来咆哮声。下一刻，那个小民警脸色惨白走了出来。
“白大壮同志，不好意思，这个事儿办不了，另外，您赶紧把孩子送过来。”
“什么意思？怎么就办不了?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啊？”
“那什么。。。领导不同意，说程序有问题。”
“什么程序问题?你们领导之前不是同意吗？那天还是在他那签的承诺书啊？”
“那是前所长，现在的所长刚来，我把情况汇报了，这不连我也挨批了吗。”
“这换人也要交接工作吧？这算什么事儿?人一走就说话不好使了？”
“我说同志，我也是听招呼办事儿的，您也别为难我了。”
“我为难你?现在是你为难我！你们所长不是不同意吗？我找他去！”
白大壮气坏了，这不是耍人玩嘛。站起身就要往里走，云霞害怕他闹事一把抓住他：好好说话，跟人家领导不能犯浑。
“我就是太好说话了！我就想问问他凭什么！”
“咣”一声，所长室门被大力推开，走出一个矮胖子，横眉冷目指着白大壮：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闹事！
看来眼前这位就是所长了，你要是好好说话，白大壮还能做一个乖宝宝。这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挥着粗胖的手指指指点点，手指头都快戳白大壮脸上了。白大壮本来就窝着火，这下彻底点燃了，一把打掉所长的手指：你指谁呢你！
所长怒了：杨金泉！把这个坏分子给我铐起来！
小民警也蒙了，怎么闹到这个地步？赶紧上前一步拦住白大壮，使劲往外推。
“我让你把他铐起来！你还想不想干了！”所长咆哮了。
“铐我？就因为碰你手指头了？你这所长挺金贵！”
“甭跟我贫嘴，有你贫的地方！你的事情我很清楚，孩子是不是在你家?谁给你办的手续?我现在怀疑你蓄意闹事，涉嫌扣留人口！”
云霞一边儿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握住所长的胳膊说好话：对不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大人大量。
所长一把推开云霞：你是他老婆吗？你也有嫌疑！
看到云霞受气，白大壮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往上冲：我艹你大爷！
民警杨金泉一看要坏事，一把抱住白大壮摔在桌子上，掏出手铐把他铐上了。
所长看到白大壮被治住了，更神气了，抬起左手看看表：我给你半小时时间，把孩子送到派出所。
民警杨金泉看不下去了，小声帮忙解释：所长，可能有误会，孩子是这位同志捡到送派出所的，暂时带回家也是李所签字认可的。
“一群法盲！那是一条生命！不是货物钱财！他捡的就是他的？况且他是不是捡的这还需要调查清楚！小孩被非法带走三天了，居然还要给他办手续?白痴吗！”
所长对着民警发完火，又对着云霞指了指：还有你，尽快把孩子送来，你丈夫暴力抗法，现在依法拘留。
“我送你大爷！”白大壮趴在桌上挣扎着，怒吼着。
云霞已经哭的没主意了，杨金泉好心提醒她：家里谁在呢？打个电话先把孩子送来再说。
云霞闻言赶紧掏出手机，给王奶奶打电话。
家里，王奶奶正逗白拾壹玩呢，小东西吃饱了睡醒了，咿咿吖吖在那自言自语，时不时对着王奶奶笑，把王奶奶稀罕的不行。祖孙俩正玩着，家里座机响了，抱着孩子接起电话，一入耳就是云霞的哭声。听半天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听明白白大壮被抓了，而且半小时内把孩子送到派出所。
白大壮好心捡到孩子送派出所，这有什么错？带孩子回家你派出所同意的吧？三天没人找孩子，申请收养有什么错？怎么就把人抓了?想不明白那就去弄明白！
王奶奶抱着白拾壹，出门打的就到了派出所。
一进门，只看到云霞坐一边儿抹眼泪呢，没瞧见白大壮。杨金泉瞧了瞧王奶奶：大娘，您是白大壮家人吧？这是那孩子吗？先交给我吧。
“等会儿，这是我重孙子，给你干嘛，我孙子白大壮呢？”
云霞这才看见王奶奶，扑上来又是一通儿哭，王奶奶眉头一皱：哭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杨金泉偷望一眼所长室，把王奶奶拉到一边坐下，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奶奶听完当时就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见得实木桌子开裂，杨金泉傻眼了。
“要哭回家哭去，用你手机打这个电话！”王奶奶厉声对着云霞说到。
云霞被王奶奶的凌厉吓到了，赶紧收了眼泪，按照王奶奶报的号码拨出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王奶奶一把接过电话：我叫王月梅，我找岳大川。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不管他在干嘛，你只要告诉他我的名字，我现在就等他接电话。
杨金泉看见王奶奶打电话联系人，暗暗点头，还是老奶奶是个明白人，光哭有什么用啊。不过就不知道这关系管不管用，这新来的李所就是个小心眼儿，听说挺有背景，这前任所长就是为了给他让路才调走的。老奶奶穿着打扮挺普通，说话倒是够霸气。岳大川?这名字听着耳熟啊？
没一分钟，那边接电话了，一个粗犷苍老的声音隐隐传出。
王奶奶一直皱着眉：我不是你姐姐，我就是一老百姓，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大领导，现在世道变了吗？我孙子做好事要被抓，还要限时把我重孙子送来，要想抓也该先抓我吧？我这手底下那么多人命。
那边显然很了解王奶奶脾气，一直在规劝，并问王奶奶在哪？
“我现在华中路派出所，那个所长我也不想见了，我怕我忍不住伤了他。从现在起我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后我在家等着我孙子。”说完，王奶奶直接挂了电话，招呼一声云霞：走了，回家！
望着王奶奶和云霞消失在派出所门口，杨金泉硬是没敢拦，他被王奶奶的气势吓到了，有种直觉告诉他，所长要倒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