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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叁拾柒·木垣之解(1)

很早以前,我便是一人,我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家,不得不流浪街头,但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吃过别人剩下的馒头,馊水里的饭菜,穿着最破烂肮脏的衣服,即使是满身伤痕,被人嘲弄追赶,我依旧活着。因为,我得找一个人。

模糊的记忆之中,我还很小,父亲常常带着我去院子里练剑打拳。我总是很佩服父亲的厉害,每每都会为他喝彩。父亲常常挠着脑袋,笑着感叹。

“沐儿,你母亲才是这世间上最厉害的人,她那一身戎装才是英气逼人!啧啧,你父亲我当年就输给了你母亲,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母亲真有这般厉害?”

“真的,这套拳法还是你母亲帮我修改而成的。咱们花家就靠这套拳法而闻名于世,外邦的蛮子们吓得都不敢靠近辰国一步。”

“好厉害啊!父亲,我要看母亲打拳!”

“好好好,你母亲最擅长的并不是拳法,剑术才是辰国一绝!”

“那我要看母亲舞剑!”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倒是随了我,不错!不过你母亲还在休息,待以后定有给你看的机会,你小子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跟着学哈!”

“是,沐儿谨遵父亲教诲!”

那时候,我每天守着母亲的房门,天天闹着母亲舞剑。母亲并不愿意我习武,所以一直不曾答应。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不应该上天赐予我一个可以看母亲舞剑的机会,那一日,母亲第一次抽出了剑,流光一转,血花飞溅,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干净而利落,优雅而纯粹。那一刻,我终于相信了父亲所言不假,母亲,真的很美,舞剑的她更美,美得惊心动魄。

无数的官兵将我们团团围住,却也始终奈何不了我们。于是他们只能从毫无反抗之力的下人们入手,一个又一个痛苦的倒下,血水汇聚一方池子,几百人顷刻命丧于此。这座赫赫有名的花府一夜之间荒凉至极,阴森诡异。

“母亲,我好冷。”

“没事的,孩子,再忍忍,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可以烤火取暖了。”母亲的声音很温和,也很平静,可以看出她并不惧怕。

可我一直是颤抖着,第一次看见那么多人直直的倒在我的脚下,甚至临死一刻,那绝望而无辜的眼神都让我心痛害怕。他们曾经是那般的爱护我,如今却只剩下我们三人逃命。

我们躲在一个很深的树林之中,不远处一直有明亮的火把晃动着,是官兵们在搜寻我们。母亲和父亲很累,倚着树干很快便入睡了。他们耗尽了体力,如此下去,定然不会是那一群官兵的对手。深秋的夜晚很凉很凉,我极其的害怕黑夜,黑暗里有无数的家仆呼唤着我,我拼命的想要挣扎却独有瑟瑟发抖。母亲的怀里很暖,却不能阻挡他们朝我扑过来。

我需要,光,需要照亮黑暗的光,击退家仆的光。于是,我偷了父亲怀里的火石点亮了黑夜,也引来最恶毒的“狼”。父亲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官兵已经赶了过来,距离我们很近,我们根本来不及逃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那般懊悔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一掌扇过来的热度。父亲首先反应过来,抱着我就让山上跑。由于两人的体力透支,我们被逼到了山洞里山洞很深很深,里面有一道暗门,是通向边塞的支崖。父亲在山洞口阻拦着官兵,掩护着我跟母亲逃离。那时候他身上全是伤痕,一身正气的站立与山洞口,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模样。

母亲带着我到了支崖便不再走了,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温和的声音第一次颤抖着。

“沐儿,从现在开始,一路向前,绕着这条山路爬上雪山,那里住着一位老人,你只要把你手中的镯子给他看,接下来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回去找你父亲,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你且先走吧。”

那时候,我很害怕,怎么都不肯离开母亲半步,母亲便一掌把我推开,孤身进了山洞。一瞬间,山石崩裂,强力的内力袭过,母亲的身影便埋葬在山洞之中。

那一刻,我才明白,母亲根本就没想过回来找我,她想随着父亲一起埋葬在山洞之中,用毕生最后的功力封锁山洞,以免官兵追寻而至。这条密道,是我们花家最后的秘密。

我沿着山路走了七天,终于在涔山遇到母亲所说之人。他只问我所求,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报仇。那时候,清沐道人的眼神有些失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拒绝了。我亦不恼,我所求之事,从未想过假手于人,于是我求他收我为徒。那日清沐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你若有一生所求,我便收你为徒,倘若并非毕生之所愿,我是不会收你为徒的。因为,你,没资格。”

父亲一生豪气万丈,分别之际要我忘记这一切,放下仇恨过平凡的日子。他是个战士,一生尽忠,却死于别人的谗言之中。母亲一生贞烈,为爱不顾一切,她选择了与父亲一起,却把我托付给这样一个不近人情之人。

那时候,我只是笑,我此生已经别无所求了,我报不了仇,也不能报仇,那我为何要独自一人默默承受漫长的岁月?

我恍惚的下了山,改道去了支崖。这个地方埋葬着我的父母,也埋葬着太多的故事。十岁的我,害怕着未知的明天,也惧怕着黑暗的昨日。他们想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着我,想要让我窒息。这种恐惧不安,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我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我等待着解脱。

命运真的是一个很可笑之人,夺走了我的所有,却让我放弃了弃生的念头,树枝救了我,也让我遇见了还是婴儿的她。

那一刻,我从未见过那般美丽而闪亮的眼珠,也从未见过如此纯粹而平静的容颜。她就像一盏微弱的光亮照耀着黑暗,让我想要追寻而下。她,让我想要活下去,让我去挑战未知的明天。

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但我此刻我也要去拥抱她,带着她走过今天。

多年以后,我真的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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