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卷儿北风灌进了领口里,让人冷得发颤,钟亦成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整个头塞进雨披里。什么鬼天气,也不看看什么时节,浑身上下都是霉气晦气,它还净凑热闹,想把人整死啊!他一边掸了掸雨披上的水边暗骂,顿了顿脚走进办公室。
几个同事正在办公室瞎聊,一看到钟亦成走了进来,大家都闷声不响了,他知道他们一定又是在谈论那个女副市长还有教育局长的事情,听说前段时间省里批示狠抓党风廉政建设,市教育局王局长都因涉嫌受贿被抓了起来,市里唯一的女副市长陶副市长也不明不白自杀了。
这鬼天气!钟亦成越想越闷,这办公室就象个油漆桶浑身不透气又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坐着真不是味儿。想当初担五中校长那会儿多威风,走在过道上谁都对他点头哈腰的,办公室是一个人的,设备都是净一流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人陷害说是他在建那栋教学综合楼时收受贿赂贪污公款,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幸好有陶副市长替他说话,这才免受邢责,保留公职。如今陶副市长频临倒台,不就完全没有了靠山吗。钟亦成原来跟王局长是铁哥们,几乎每天都一起喝酒潇洒的。其实象王局长这样活得滋润的人不太多,钟亦成对他向来是很佩服的,所以很多时候他是喜欢跟在王局长后面,用他的话说就是跟王一号总没错,吃饭、喝酒、上舞厅、去美容院……他都陪着,可谓鞍前马后寸步不离。他坚信他对王局长是最了解的,也是最忠心的,这些年王局长也没亏待他,把他从一个车司机转为正式教师,又把他下派到五中当副校长,过了两年又被破格提为校长,周围那一把眼珠子都对着他转,谁敢对他不恭啊。但也有人敢瞎传说他曾是陶副市长的初恋情人,这些人也真是够大胆的,敢如此妄言,要是逮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些变色龙!看来以前围在边上的都是马屁虫,瞧那时毕恭毕敬,现在又是这副冷嘲热讽的样子,钟亦成就有些翻胃。接任他的是原来五中最年轻的副校长,姓金。那姓金的是钟亦成一手培养的,钟亦成向来挺得意的,总亲切地管他叫“小金”。传说小金喝酒是喝遍全市无敌手,一次一箱干啤没问题,上舞厅、找美容院也非常娴熟,机灵得很,只要钟亦成眼睛一瞟就知道需要什么货色,钟亦成说,只要小金在场,每次工作之余酒足饭饱之后那滋味真是没得说的,润滑得很。但现在看清楚了,这小金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上次竟然出卖了他,现在路上碰到头昂得高高的,神气得够呛,还把他安排在全校最差的办公室。
想到这些,钟亦成的脸变成了紫色,真是“民风浇簿,人心不古”啊!终于熬过了那三个小时,办公室开始走人,个个脸上热情洋溢,就是不注意他的苦悲,似乎倒台了几个体面人物他们就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高兴得不成样儿。以前压弯的腰又挺直了,几乎一夜之间同办公室的那些人都变得精神焕发了,说话时嗓门也提高了几个分贝,而那些杂活儿全堆放到了钟亦成的桌上。
总是这样,虎落平阳遭犬欺,人一旦跌落污沟里,什么污水都会往你身上泼。钟亦成算是领教了。什么尊啊卑啊,有钱有权就是老子,没钱没权就是孙子,瞧那帮王八羔子在新校长面前那副卑躬屈膝阿臾奉承的样子,简直就象一群哈巴狗,可以前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这一点,钟亦成心里觉得有些亏。
拐过那条胡同,钟亦成直奔向家。现在的家是在一条小里弄里,是二转手的老房子,两间两层的,因年久失修,墙体有些剥落,看上去很没模样,梯道上也净是青苔,有些地方还有蜗牛在蠕动。钟亦成稍顿看了看,有股热流涌出了眼眶。如果不是因为那栋别墅式的房子卖掉去填补那个窟窿,如果不是从那个姓金的包工头那里收受的二十五万钱拿来造房子,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向王局长表示意思意思送去五万元钱,如果不是陶副市长……钟亦成不敢再往下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又怎会落到这一步。毕竟自己才四十有余,人生才一半呢。
推门而进时,老伴叶灵英已准备好饭菜,放在桌上,热腾腾的。钟亦成顿觉一种温馨感。可以前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温馨感。看着,想着,钟亦成开始了沉思……